返回十五、怎一个穷字了得(1 / 2)柳逸的乌托邦首页

时间如飞刀,几刀催人老。

我母亲结婚三年,生了柳娟,肚里又怀了我。在她身上,已经看不到一点大姑娘的模样,她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

她养了几只小鸡仔,不忙的时候,就挖来野菜喂养。

等到能生蛋之后,就把鸡蛋煮给我父亲吃,偶尔会给柳娟吃一个,存下的鸡蛋就卖钱了。

国家已经允许自由买卖了,时常会有外地人小商贩来村里收鸡蛋,收鸭蛋,也有磨剪子戗菜刀的。他们边走边吆喝,拉着长长的腔调。

我母亲属于付出性人格,鸡蛋,她自己是不舍得吃的。

她心疼我父亲,养家很辛苦。但她似乎忘记了,她也需要营养,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

有时候,我父亲把剥好皮的煮鸡蛋,强塞在她嘴里,她才会吃一个,不然她都不肯吃。

母亲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吃的先想着我父亲,我父亲的心里也能想得到她。耳濡目染,孩子们在他们身上,受到了好的教育,做事情懂得顾及旁人。

父亲挣了些钱,窗户玻璃早早就按上了。每个寂静的黎明,光线就静悄悄地进到屋子里来了。

我母亲很高兴,一面红终于是个完整的房子了。

太阳还没有升起,两个人躺在被窝里聊着。

“你用不着没事闲操心,都住进来了,不管怎么地,我也得在冬天之前把玻璃按上。没钱借钱也得按上,还能让你和孩子冻着?”

“现在是按上了,没玻璃的时候,谁知道啥时候能按上,咋能不惦记”

我母亲嘴里嘟囔着,她有些生气了,觉得我父亲说话语气不好,拔高调儿了,便不再理他。

她看了一眼我瘦弱的姐姐,柳娟在炕上睡得正香。小脑袋上,寥寥无几的头发像是茂密了一些呢,这让母亲看着有点儿欣慰。

吃过早饭,邻居谷奶奶来我家坐了一会儿。

她坐在炕沿上,耷拉着两条腿。她的一只鞋底子前三分之一都磨损了,她用布条把鞋绑在了脚上。

“缝不住了”,她抬起脚示意说:“我用根布条绑上了”,谷奶奶无所谓地笑起来。

“再做一双鞋吧”,母亲看着她的破鞋说:“这都不能穿了。”

“都说做一双,孩子都没鞋穿,我搁啥做一双?啥也没有!”

谷奶奶唉声叹气地说道:“一双像样的鞋都没有啊”,语气里没有挣扎,像是认了。

“在葛家屯儿儿,数俺家最穷,穷王!”古奶奶又骂了句:“X他妈的,穷得直哆嗦”。

这一句她骂的不是人,她在骂家里穷这个现象。

富裕没有上限,贫困没有下限,谷奶奶家的穷,一直在向下延伸。老谷家的粮食不多了,家里一群未成年,整日以苞米糊糊度日。

“总会好的”,我母亲安慰着她,这句话显得苍白无力。

我母亲一边跟她闲聊着,一边打着隔板儿。

她把旧衣服上剪下的大小不一的布片,用浆糊一层层粘到一块木板上,糊上三四层,然后拿到院子里晾晒,这在东北叫“打隔板儿”。

隔板儿晾干后,从木板上整体揭下来,用剪刀裁成一块块的长方形。

她有一个大本夹子,里边放着大小不一的鞋样儿。鞋样儿是用硬纸裁成的,有鞋面的样子,鞋底的样子。

把长方形隔板比着鞋面的样子裁好,用来做鞋帮;比着鞋底的样子裁好,摞几层粘在一起,外围包上白布边儿,一针一线缝结实了,就是千层底儿。

忙活好一阵,她累了,坐在炕上,卷了一根旱烟抽起来。

她十六岁就开始抽烟了。在生产队,母亲跟着成年人去出劳工,累了就抽烟解乏,一行几个姑娘也跟着学会了抽烟。

跟我父亲订婚的时候,她总是咳嗽,也跟抽烟有关。现在不怎么咳了,烟也没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