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多财也算个手艺人,他会用柳条编织一些土筐和小玩具,谷满仓是来找他帮忙的。
谷满仓把腰间别着的烟袋锅取了下来,又掏出一个烟袋子,担了点碎烟叶,放在烟锅里用手指按了按,压实了。
他划了根火柴点上了,吧嗒吧嗒地抽起来,每吸上一口,下巴上的胡子也跟着向前撅一下。
那胡子有十厘米长。他还不到五十岁,胡子已经花白了。
谷满仓很瘦,形销骨立。脸上、手上像是只有一层皮。若是站起身四肢并拢,就跟电线杆子杵在那似的。
“明天生产队安排出工,我看你这样儿,能去出工啊?”谷满仓见柳多财脸色不好,带着病态,他随口问道。
“接到通知了,不是去乡里修路么。我不去了,让二斤去”。二斤就是柳大步。他的弟弟叫三斤。
柳多财有五个孩子,三个女儿都是十六七岁早早嫁作他人妇。家里还剩下柳大步和柳三斤。
柳三斤在读小学三年级,跟郞孝林的儿子大龙在一个班。每年一块多钱的学费,把柳多财媳妇愁得抓耳挠腮。她们家穷得叮当响,响声很干脆。
偏偏他的小儿子冰雪聪明,不读书实在可惜,家里咬着牙在供他。
“今天出工,明天出工,农闲也不让人好好歇歇”,谷满仓抽着烟袋锅子,抱怨起来。
这是个懒人,队上只有谷满仓动不动就请假,装病不出工,每年他拿的工分都是最少的。
他也是村里最穷的,穷得跟柳多财的参数配置差不多,两者遥相辉映。谷满仓的生活,懒和穷共存共生。
柳多财的穷,是因为他身体一直不好,病和穷是因果关系。
郞家屯儿,我姥姥家里很热闹。
炕上已经摆好了八仙桌。桌上摆着几盘小菜,几盘饺子,这可是在玉启村很少能吃到的上等佳肴。
在当时,米面油是用粮票、油票限购的。人们在生产队劳动,按出勤挣工分,秋末计算累积的工分,按工分领取粮票和油票。
村里人拿着票子当钱用,可以在供销社换取相应的物资。据说肉票也有,在玉启村几乎没人享受得起,他们穷得跟肉绝缘。
市面上也有纸币流通,国家实行的是两种货币体系。人民币的最大面值是十元,图案是工农兵和各民族代表,俗称大团圆。
村里还有人没见过十元钱的。
大部分人家里是没有多少余钱的,有个十来块钱,就算是富裕了。也有人家拼尽力气,仍旧食不果腹。钱少,粮少,一到饭点儿,家里的女人就望锅兴叹。
我姥姥家今天这顿饭,能有几盘饺子已经是很奢侈了。
女儿订婚,才奢侈这一回。
我年长的两个舅舅往大碗里倒着白酒,热情地招呼着来客。
酒桌上有一个老者,五十几岁,留着些许的胡须,面容庄严,不怒自威。他是我的姥爷。姥爷是个很严厉的人。
做为七个儿子的爹,若不严厉些,那些小犊子不受管束准能闹翻天。
今天我姥爷倒是笑容满面,跟未来的亲家客气得很。
几个男人围着八仙桌,推杯换盏,开启了聊天模式。他们聊着生产队的车前马后,两家各自生活的具体情况,无外乎都是些眼前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