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用淘米水洗头,也有人用酸菜缸里的水洗头,洗完都是同样的乌黑顺滑,就是散着淡淡的,一股烂菜叶子的味道。
她们跟随着队伍的步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候在异地出工,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就借住在附近的村户家里。
在劳动中,女性做得最多的是用扁担挑土。虽然也很累,但是能挣到的工分比在生产队会多出一些。
更吸引她们的是,异地出工的伙食非常好,能吃上白面馒头,还能吃上肉片,管饱的。每天还给三毛钱的出工补贴。
一到休工吃饭时间,就能看见几个小姑娘,甩开腮帮子,开动后槽牙,吃得忘乎所以。有的姑娘,一顿饭就能塞下去三四个大馒头。白面馒头在家里是吃不到的。
饭后,男人们抽着旱烟解乏,姑娘们也学着抽,抽得直咳嗽。抽过几次,她们也学会抽烟了。
听我母亲讲,有一次出工,村里的男劳力集资要买鱼。
四毛钱一斤的小鱼,姑娘们不舍得花钱,不肯买。郞家屯儿的高祥子说:“你们不出钱,你们就不能吃鱼”。
姑娘们出主意,赖赖地说:“你们买鱼,也不能只做鱼,往锅里扔点儿菜叶子,反正是一锅儿出,我们只吃菜,不吃鱼。”
“那不行”,高祥子反对。
“我们总不能只噎馒头吧?”
“你们只吃菜叶子,那菜叶子还粘了鱼味儿呢”,高祥子是一点便宜都不想让她们占。
那一天,姑娘们还是吃上了带鱼味儿的菜叶子,也饱了口福。她们吃得勇猛,风卷残云,完全没有小姑娘的文静气质。
不施粉黛的面孔,朴实无华的衣着,只有经常吃不饱的饭,干不完的活儿。风吹日晒,她们的肤色黝黑,终日劳作,搞得两双手粗糙得像男人一样。
十六七岁,花一样的年纪啊……
苦逼的青春。
这样的生活,我母亲从十七岁一直坚持到二十三岁。要糊口,要全家人一同努力,给她的哥哥弟弟们娶媳妇。
村里人娶媳妇不需要花多少钱,没有彩礼一说,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置办。单说房子,她的哥哥们,结婚后,也都是分出去住。
建土房子,有力气还不够用,买木材也是要花钱的。
一家人拼尽力气,在温饱线上挣扎着。农忙时,兄弟姐妹们在生产队劳作。农闲时,也一起出工,却经常分不到一个地方。
直到我母亲订婚,她才结束了出苦力的日子。
她见到了我父亲。
那是一个陌生的青年。虽然同属于一个村,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大队,彼此并不熟悉。
听媒人说,那个男青年很能干,读了高中,赶上文化大革命,国家停止了高考,再就没有继续读下去。
郞孝林说柳国强多少也算个有文化的人。
母亲瞧着我父亲,模样端庄沉稳,看起来也像是个憨厚的人。她没什么意见,当然,即使她有意见,意见无效,她说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