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籍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朗声道:“罢了罢了,想这些做什么,咱们这样的升斗小民,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真的!”说罢,他转头看向陆安,“话说你明天就要上路,确实要小心些,虽然博州目前还算安静,但洛州的叛乱近在咫尺,说不得明日就会打过来!”
“放心,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陆安也站起身,嘿嘿一笑,“打架不行,我跑还不行吗?”
“那倒是,你这脚底抹油的功夫,我是自愧不如的!”刘籍故作夸张地拱了拱手,语气里满是调侃。
“好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陆安作势要踢他,刘籍笑着躲开,却没再追第二下,而是从怀里掏出铜钱,上下甩了几下,“走,请你喝酒去!”
“还是我请你吧!”刘籍瘪了瘪嘴,“就你这点小钱,还拿出来显眼!”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陆安一把箍住刘籍的肩膀,“那好,今天我就把你身上的银钱全都喝光!”
两个少年在大树下的打闹嘻戏,引得旁人都蹙眉来看,见是平日里待人和善的陆安和小刘公子,也都不甚在意了。
二人约莫着痛饮一场,各自却都有些话头,到底没说出口,草草吃了七八分酒,便起身作别。刘籍只叮嘱陆安一路珍重,陆安只央求刘籍照看一二家中老小,推来让去,直到日影西斜,方才依依惜别。
原本还有些闷闷的陆安在和好朋友相聚之后也是心情大好,寻到了老李头,软磨硬泡加上答应帮对方问问隔壁庄的俏寡妇心思,这才买到那壶好酒,趁着日头西落,暑气渐消,踏着夕阳,慢慢往家行去。
而家中父母也早已等待多时,一锅鸡汤炖得软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一家人围坐一起,夫子三人喝喝小酒,母亲陆张氏一边照顾小喜儿,一边给三人添酒布菜,也是个温馨和睦的美好氛围,倒是让大家都暂时忘记了即将离别的愁绪,只顾着高兴去了。
第二日一早,父亲陆山和母亲陆张氏便早早起来,为陆安收拾停当,陆张氏更是悄悄在给陆安新纳的鞋里塞了一块碎银,那是她存了许久私房,陆安平日里心疼母亲,不肯多拿家里一个铜钱,如今要出门远行,塞在他鞋里,他便不得不受了。旁边陆山见了也不言语,只是在陆张氏转头忙其他的去了之后,再仔仔细细把鞋压好,生怕银子不小心掉了出来。
等陆安醒了,大哥陆平又端出昨晚剩下的鸡汤,汤里还卧着一个完整的鸡腿。陆安心头一暖,但也只是喝了几口热汤,便将鸡腿拿出来,递给一旁眼巴巴望着的陆喜:“喜儿,在家乖乖听爹娘和大哥的话!”
陆喜接过鸡腿,高兴得蹦起来:“谢谢二哥!”
“二弟,路上一路小心!”陆平拖着跛脚,将陆安送出门外,“大哥腿脚不便,就不送你出去了。”
“大哥你要照顾好身体,这次去州里我也寻几个大夫问问,看你这腿还能不能治。”陆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只好假装被蛛网迷了眼睛,伸手抹掉。
“用不着,大哥这腿就这样了。”说罢,陆平将陆安推出门去,“快些去吧,别让杨小少爷他们久等。”
陆安点点头,拱手作揖后才转身离开,而父亲和母亲也早已等在院外,见他出来,陆母忙上前替他整了整衣襟,将一只沉甸甸的褡包挂在他肩上,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虽说只去十几日,但如今世道不稳,你可千万小心啊!”
“我知道了娘,您就放心吧!”陆安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笑着应了一声。
“你娘给你纳的那双鞋,记得好好收着,别丢了!”陆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提醒,“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陆安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像是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回头一把抱住父亲和母亲:“爹,娘,在家好好等我!”
“这孩子,说什么呢!”陆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轻轻推开他,“不过十几日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你爹带点好酒!”
“诶!”陆安笑着应下,终于是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曦光熹微,天边一抹鱼肚白渐渐晕染开来,驱散了沿路的薄雾,几声鸡鸣远远传来,陆安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父母相互搀扶着站在院门口,晨曦中他们的身影被拉得格外修长,弟弟陆喜也靠在母亲腿边,手里拿着鸡腿向陆安使劲挥手。这如梦似幻的场景,彻底引起了陆安的心绪,憋了一早上的泪水,终于伴随着他回应父母的挥手,夺眶而出。
而渐渐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