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陈家长大,见过和他一样的下人年过半百依然在府里做事,经年累月的劳动让其老了病痛缠身。这样的情景衍生出的不甘深埋在阿楼心底,他不希望自己老了也没有倚仗,等干不动活了孤独死去。
“爷爷,我长大后做什么呢?”阿楼曾这样问过老管家。
“阿楼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应该会是个不错的账房先生!”老管家喝着老爷赏的茶叶呵呵笑着。
“那阿楼有天会不会也成为老爷那样体面的人呢?”
老管家还是呵呵笑:“当老爷……也说不定呢。怎么,阿楼想以后成为楼老爷?哈哈哈哈!”
阿楼也笑了,心想这也许是不可能的事情。
爷爷走后的两年,他依旧日复一日的在陈家做工。陈家人对待下人其实也很不错,阿楼的日子平淡又温和。
“阿楼,老爷让你去把少爷找回来!快点!”长工锐哥儿火急火燎跑到后院喊道。
陈老爷今年五十多岁,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已经而立之年,在县里当差。幼女和阿楼差不多年岁。此时说的少爷,自然是刚刚及冠的二子陈继文。
自小家境殷实,陈继文早已学会勾栏听曲,烟柳莺鸣等玩乐手法儿。往日里每每不着家,陈老爷都是唤阿楼去镇上有名的勾栏之地逦雀楼把少爷找回来。嘴上还要怒骂几句小子不成器之类的话。
此时的阿楼没有耽搁,推开院门后把门轻轻带上,一路小跑向着逦雀楼奔去。
转到大道,阿楼一路飞奔,路边卖素面的王大爷见到阿楼,把面条往碗里一倒,热络的说到:“楼哥儿,又去寻陈少爷呀!”
阿楼侧头打了个招呼,继续赶路。
长临镇是方圆几十里的大镇,陈宅离逦雀楼也着实不近,阿楼心里嘀咕二少爷也真是能跑,三天两头的的往逦雀楼去也不嫌累。
逦雀楼开在淝河边上,说是楼,其实也不过是两层高低。楼下多是散客,楼上则都是临窗雅间。自古骚客文人都偏爱登高,临水观景好似更是容易诗兴大发。
“阿楼,你又来寻陈少爷呀!”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阿楼不用看都知道是鸦儿在和他说话。
鸦儿从小在逦雀楼门口被楼里的姑娘们捡到,或许是见到她在襁褓中就有着紫葡萄似的明亮大眼睛的缘故,又或许是身世悲惨之人同病相怜的缘故,被带回楼里一起抚养长大。因为声音清亮,取个名唤作鸦儿。
姑娘们怜惜她,自小就教她唱曲弹琴外,稍微大了就让她做些端茶倒水,在门口迎接客人等活儿。见到那些一眼就是急色之人,更是不让鸦儿靠近,唯恐招人惦记。
鸦儿和阿楼年纪仿佛,更是有着差不多的身世。每次阿楼来找少爷,也都是鸦儿帮忙带路,此时自然一见到阿楼便知道一定是陈老爷唤陈少爷回去了。
鸦儿走出门,大大方方的把阿楼胳膊一拉,就领着他进了逦雀楼。
纵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阿楼还是有些腼腆,已经是青年人的他,听到看到周围的莺歌燕舞笑声盈盈更是情难自禁的低头脸红。
更何况此时从小见怪不怪的鸦儿还拉着他的胳膊,好似自己是个畏畏缩缩的窝囊人一样。偏偏自己还真没法昂首挺胸面不改色的跟着鸦儿走路。
雅间内,陈继文正和几位朋友听着曲儿吃着点心,时不时的赞美几声,让抚琴的柳姑娘也很是愉悦。
此时还远未至晚时,玩的都是“素”席。更加让人快意的“荤”场,自然要等到太阳下山后,红灯挂起时。
他的几位朋友也都是长临镇出了名儿的阔少爷,朋友之间互相聊着彼此的风流韵事。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所谓的“风流韵事”无非也就是哪家寡妇洗澡不爱关门,哪家的妇人的丈夫常年在外,总把亵衣挂于门上晾晒。
其中有些臆想有些猜测,更多的也都是些朋友面前相互攀比的呈口舌之快,是些浮夸无根据的荒唐话。
说到隐秘处,更是会笑的互相拍大腿,惹的柳姑娘也掩嘴花枝乱颤。
“陈兄最近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据我所知你家老爷子可是催的紧呐。”张员外家公子凑过来说到。
“可拉倒吧,我可不愿意受这个罪,年纪轻轻的,找个女人约束自己,岂不是自讨苦吃?”
陈继文吃着果子眯眼听曲,悠哉悠哉的样子。
“噔噔噔”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刚刚说话的张公子眼睛一转:“我猜是阿楼,这动静估计是老爷子又催你回去咯!”
陈继文有些疑惑的去打开房门,果然见到阿楼直愣愣的站在门口,后面跟着鸦儿。
“少爷,老爷说有急事儿唤你回去!”
陈继文拉住阿楼就往包房里拽:“来来阿楼你进来,我爹能有啥事,先别管他,你也来评评柳姑娘的曲儿!”边拉还不忘跟鸦儿打个招呼。
陈继文比阿楼大上几岁,府里的下人也就阿楼和他差不多大,对阿楼也没有什么少爷架子。
逦雀楼外,一名目盲老人杵着拐棍站立,双眼无神的“望”着二楼。嘴里喃喃道:“没想到啊,这头畜牲居然给我带来这么大的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