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皎月仍在昏睡，云寒将她放在床榻上。将枕头摆好之后，突然摸到了一件硬物，云寒悄悄拿出来，发现竟是一把匕首，震惊之余，还有些了然，是了，经历了如此大苦，如何不提防人心。他为师妹掖好被角，转身欲走，不料却被皎月紧紧抓住了衣袖，他轻轻叹了口气，此刻皎月把全部的脆弱都展现给了他，这是心照不宣的信任。

他转身，看到皎月紧皱的眉头，心头泛起一阵酸涩，这样好的人，却经历了非人的遭遇。

云寒很想留下来陪她，但，皎月毕竟是女子，今夜若留宿在此，即使没人看见，在这个女子名节为大的世道，还是保不齐会污了师妹的清誉，此非君子所为……云寒蹲下身来，轻轻将皎月抓着他衣袖的手掰开，进而规整的摆好，看着她的睡颜，道：“原本是想今晚与你坦白我异族人身份的，却不成想成了你一个人的回忆，从今以后，你不必怕，师兄罩你，前生的仇，我与你一起来报，只是，以身犯险这种事，别再做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不知晓我会做出什么事，我也不敢想……”

最后看了一眼皎月安静的脸，云寒转身离去，甩袖挥灭了门口的微弱烛火。

黑暗里，皎月睁开了眼睛，她早就醒了，在云寒抱着她踏进府门的那一刻，皎月就恢复了意识。至于之后云寒的动作，以及……他的独白，都被皎月听到。

她睁着晶亮的眼睛，眼中有隐约的泪花，窗棂处有月光悄悄溜进来，落在皎月的床榻，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异族人……你会是哪个族类的人呢？你真正的名字……又是什么呢？”皎月喃喃道。云寒，于她来讲，是师兄，是好友，亦是知音，至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皎月摇摇头，轻笑一声，试图将那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这是她活了两辈子从未感受过的情绪，好似有一些事正在脱离掌控，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安……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等大仇得报，战事平定，再好生想想自己的生活。

次日清晨

皎月被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叫醒，她不喜欢在房中留下丫鬟守夜，一则是因为怕她们受累，二则是怕有心之人安插眼线，再一则，午夜梦回时难免说些梦话，若是被他人听了去，恐生异变。

皎月适应了一会光线，便缓缓起身更衣。今日，该去找师父了，毕竟，距离成为一个优秀的毒术师，还差几步。

城郊小院

北辰正坐在石凳上喝茶，见到远处的红色身影，喜笑颜开:“月亮！哎呦我的宝贝徒弟，你可终于想起为师了！”

皎月看着脸都笑成一团的北辰，缓缓翻了个白眼，开口道：“老头，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就不必这么冠冕堂皇了，不就是想喝京城的秋露白了吗？”

北辰哈哈一笑，并未将小徒弟的不敬放在心上。皎月从衣袖中拿出三个玉葫芦：“喏，秋露白。喝个够。”说着将葫芦甩了出去，北辰稳稳接在手里，面露惊恐之色道：“暴殄天物！”

“啧，师父啊，当年我从悬崖上摔下来，也没见您紧张成这样……真是……唉！”

皎月回头，就见云寒从海棠树上飞下来。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有些话，总是要留在心里的，如是心有灵犀，必定会知晓对方心中所想。

北辰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有些许的揶揄，他道：“行了，月亮还要与我研究毒术，别腻歪了。”

云寒耸耸肩。不置可否。皎月有些恼怒，急道：“不是！我们没有……”北辰笑着摆摆手：“就喜欢逗你这种实心的小徒弟，多好玩儿，不像某些徒弟……”说着斜了一眼一旁双手环胸嘴里还叼了跟狗尾巴草的云寒“生了一只七窍玲珑心，惯会耍人玩，当真无趣！”

说完，吹胡子瞪眼的走了。皎月在后面，疑惑的看了一眼云寒：你惹他了？云寒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些天，他不是种了好些珍奇药材么，我好奇，就想将那温棚拆开来看看，结果忘给盖回去了，这不就把他的宝贝冻死了吗？”

皎月摇头失笑，在这个地方，所有人都很鲜活，他们身上有不一样的色彩。好像只有自己显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似乎看到了皎月眼底的落寞，云寒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等你，等你走出来的那天。”

皎月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眼眶有些湿润，被她急忙忍了回去。她点点头，随着北辰的脚步走去，片刻后，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师妹心中的伤疤太深，也许，要想让她尽快变回那个活泼的小姑娘，得先除掉碍眼的人……

皎月的学习能力很强，正常人用一年就可以学完的，她只用了半年。当然，除去没日没夜的钻研，还要付出一点代价——以身试药。对于研究毒术的人来说，试药无疑是最快掌握要领的办法，只是——这也会对试毒者的身体产生极大伤害，体内的毒素会积聚在血液里，等毒素积聚到一定程度，便会反噬试毒者。

皎月没考虑这么多，上天让他重新活过来，便是为她争取到了复仇的机会，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苏进，护住万千子民，成王败寇，苏皎月，必须要赢！

师父讲述这个方法时曾劝过她，皎月也清楚这样做会短寿，会痛不欲生，但，别无他法。老天爷给她布了一局棋，破局之法有二，其一，皎月杀了苏进，大仇得报，然后从容地中毒而死；其二，皎月没能阻止悲剧，重蹈覆辙。

如此这般，皎月如何能选第二则破局之法？只要能赢，什么代价，都可以。

两个时辰后，皎月长舒一口气，缓缓抬首，脸上一片苍白之色，她对上北辰满意的目光，笑道：“我赢了。“北辰微微点头，却是问了一个九霄云外的话题：“云寒只是知道你随我学习毒术，可并不知道你随时都会命丧黄泉。还有你父亲，你打算如何向他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