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你把猪圈的粪除哈子撒!火笼的柴火也堆得烂七八糟,你也不捡捡顺溜!王金莲蹲在茅坑里喊。
你那个逼嘴,拉屎都堵不住,跟你个死妈一个球样。李三推出雅马哈,来一个潇洒摔腿,“蹴溜”一声就飞了,等到王金莲提了裤子追出来,只看见车轮碾碎的尘土卷起一道浓烟,穿过门旁的石砌小桥,沿着新修的水泥路一溜烟飙向集市。
王金莲的两条腿顺势弯在一把竹椅上,脸上的表情呆滞木讷:又去赌了,一天不赌心里烧得慌。
她顺着水泥路望过去,路旁边是一条笔直的新河,
新河堤上原是一排高大的加拿大白杨,前不久镇上下来文件说是要搞美丽乡村,白杨都被伐了,换成修剪得像蘑菇一样碧绿的踏柏球,加了一排高高的路灯杆子,杆子头上顶了个大大的长条灯泡,像竖着的镰刀,使整个河堤显得特别空旷,一眼望到头毫无遮拦。
整个邓冲村的地形就像一个大木盆,王金莲家就像木盆底子正中的一个小圆点,李家当盘在木盆东头的山岗子上,远远望去像山岗上卧了一条拉直的大脑袋鲶鱼,从南到北高矮不同的可以清点的几家店铺,店铺间的小巷道里窝藏着一家赌馆,赌馆里支着几台新式麻将桌,男男女女在里面腾云驾雾。李三就坐在麻将桌边,门前一条清一色正待听叫,旁边一个花红柳绿的女人,嘴唇涂得像吸血鬼,趴在李三的肩上说:三哥,你这把胡了奴家要一个老人头。
老河则从山脚下蜿蜒而来。
山脚都住着人家,一律的白墙红瓦,门前竹篱笆上挂几条丝瓜,缀几朵黄花,小猫咪慵懒地卧在门槛上,冷眼旁观院子里鸡飞狗跳。
王金莲的视线收回来说:那些女人不要脸,老头子在外打工,整天以赌馆为家,什么男人都跟,赌输了睡觉抵账,什么人都睡,几块钱都睡。王金莲说着吐了口涎水,然后用脚狠狠地碾干。
男人也是一路货色,身上装两个吊角子就学鸡娃叫,也不嫌脏。
男人女人天天死在茶馆里,家也不回,娃子大人都不管,要是我也打这个家还有样子,他李三回来还有饭吃?
福娃到现在都没结婚,房子也买不起,挣点钱都被他送麻将馆里去了,你在家累死累活人家快活人家的,啥女人都要,想想都恶心。
你惯的,怪谁?我佩服王金莲的忍耐力,要是我早去闹他个稀巴烂了,反正你不想过了呗,不想过了咱就往不想过里闹。
我惯他?上次回家要钱我不给,把我头发都揪掉了,你看……她将头伸过来,把头发扒开,我看见了一块光秃秃的头皮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她已经不再年轻,腰肢滚圆,臃肿得像一只大母鹅。
你报警吧,叫警察来抓,给他个教训!
王金莲是我亲嫂子,李三是我亲哥,我们一家五姊妹,就一个哥。
又不是没报过,罚了几千块,关了几天,回来照赌,狗改不了吃屎!罚的钱还要我来交,不划算。几千块啊,我一年到头连一件几十块钱的衣服都舍不得买,都被他丢赌场里去了,人家不得骂我傻逼。
她一直坐在那里倒苦水,像小学生背课文,背了无数遍了,背起来滚瓜烂熟。
王金莲给我分配的任务是整鱼,一大盆小鱼,大的有一个青辣椒那么大,小的像铜钱那么小。我学鱼商贩的样子用刀把鱼鳞剥干净,鱼太小拿不上手,不小心就滑走了。
稻谷铺在场子上,眼看着都要下雨了,人家不回,打电话要么不接要么给你骂一顿……你用剪子剪撒……王金莲看我笨拙,拿一个剪子递给我,然后继续说,插秧的人都请来了,人家还坐在赌馆里……
我用剪子剪,感觉还慢,就又拿起刀。整了一上午总算把鳞剥好了,下午继续剜腮掏肠子,等完全洗干净,已是晚上七点多了。
好在终于整完了,人却差点站不起来,脖子疼得不敢抬。
我瘫坐在木椅上问:一盘鱼卖多少钱?
三十,她说,家里熏肉失火了打电话叫他回来,人家不回……她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