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冯杰没搭腔，只是抬眼对视，然后继续用筷子选出菜里的姜葱蒜，整齐规律的摆放餐盘边延。平时听万年他们经常念叨张毅他节约，家里媳妇工厂下岗后就全职家庭妇女，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孩子要供，四十多岁当个临时小组长也只少许津贴，所以他抽的都是很便宜的烟。

“对，张咯隆送的。”万年自问自答，他和肖冯杰分享这些精彩的时候，任凭对方只回应一个眼神，万年都能看懂他的疑惑。

“那天我亲眼撞见他在对面便利店买的，拿黑方便袋这么一裹。嘿——，我还以为他去所长哪里，没想到啊！”万年激动得堪比破案瞬间，那天他只是在所对面便利店门口偶遇张咯隆出来，一切犹如平常三百六十五日间的偶遇那么普通，可是这该死的职业习惯让万年多瞟了张咯隆腋下夹了用黑方便袋裹紧的长方形的物品，一般便利店买东西都用白色方便袋装，瞬间，万年做了个十来年警察都习惯做的举动。

他冲进便利店先扫视一圈，确定只有收银员独自站收银台后，万年对收银员道‘我同事叫我来再拿一条，就是刚刚出去那个。’凭肉眼观察加警察直觉告诉自己，刚刚张咯隆腋下夹的是包裹的两条香烟。

收银员熟练的从货架上递过一条价格不菲的白色外包装的香烟——

万年拿香烟手里端详心里盘算，两条所长爱吸的品牌，张咯隆不吸烟的，上班时间来两条，太显眼了吧！

在收银员的催促买单声中万年假装掏手机接电话，大声告诉收银员对方让不用买了转身出来，在便利店门口缓和了许久，都忘了自己去便利店的目的。

万年对肖冯杰讲述那天的经历和自己独到的敏锐观察力，越讲越激动，屁股都翘离凳子，整个人快趴桌上了。

“你——如何判断他把烟送张毅了？”肖冯杰听完万年的经历，疑惑的看着他。

“当然，我是无事生非的人？”万年重新坐好，吐露心声后的酣畅让他觉得这口饭菜都顺吞了。

“首先，刚刚张毅扔的烟头，就是那个贵牌子的——”万年开始解开自己的疑惑。

“嗯——”肖冯杰回应。

“其次，昨天开始，吸烟室烟灰缸里出现了这个牌子的烟头，而且不止几颗。”

“所长抽的——”肖冯杰记得所长抽这个白色包装的香烟，其它同事都没抽这个白色包装的香烟，对万年的分析，他在其中的破绽处等着。

“对，有可能是所长去了吸烟室，还有可能老蒋顺便在里边发了几颗烟给大家，对吧！可是你知道吗，所长这几天在局里开会，都没露面。”万年一步一步阐述正解，兴许夹杂饭菜的热量，他完全恢复神态。据他这么些年来对所长的观察，所长不轻易去茶水间，因为所长办公室里具备了茶水和单独吸烟的环境。

“也不能就肯定吸烟室那些白色好烟都是张毅所留？”肖冯杰餐盘里的食物快见底，饱腹感席卷全身，连大脑也跟着正常运转起来。

“习惯——，张毅有个习惯——，”万年停顿在重点，挑眉看着肖冯杰，等他眉眼疑问的回应，立即补充：“张毅灭烟和其他人不同，他吸烟喜欢吸尽过滤嘴里含的烟丝，可能和他节约不浪费的习惯有关，他灭烟喜欢用食指和中指把火完全掐灭，再把余下的过滤嘴用力揉着一团，过了手瘾才丢弃。所以，观察茶水间烟灰缸里的烟头就断定是他的无误。”

万年一口气分析完毕，甚至连肖冯杰怎样反驳都预计好答案，兴奋的品尝着剩下的饭食。

好像是哦！肖冯杰顺万年的思路回忆，张毅是有这个掐灭烟头的习惯，刚上班那会儿自己看见还担心他会不会烫伤手指。无意间听张毅说他十几岁当辅警的时候就吸烟，二三十年的老烟民右手指都熏得焦黄，皮子老了也就习惯了。

还有那烟，对呀！自己昨天中午闯进茶水间的时候，张毅手边是有堆白色东西。肖冯杰猛然间想起来了，张毅当时刻意用什么遮挡一下的白色物体是一条烟，自己当时因为觉得尴尬只瞟了一眼，还以为是卷宗什么的，现在脑子里为什么清晰的呈现一条烟的印象。

肖冯杰思绪着，他并不想把自己所见告诉别人，手中筷子停空中片刻。

“知道他们八旗子弟有多来事吗？”万年可能觉得一条烟就把肖冯杰吓傻了，瞧他楞在哪里也不稀奇，这孩子单纯。

“嗯？”

“他们肩负使命，下基层镀金啊！每个领导都为得很好，人家请吃饭都提的茅台——茅台！”万年觉得是时候给这小兄弟报报料了，饭后谈资，大新闻。

“哦！”肖冯杰只是回应，万年说的这个事情他也听另外的同事吹过，当时听了心中还是有些起伏的，毕竟是在大家宵夜啤酒的烘烤下，不平情绪占据整个氛围。

清醒后那种失落感还是挥之不去，同等的学历经验和工作热诚，甚至说大家都很努力上进，不同的是人家的背景和优越感，加上所里那大批的有能力却坚守前沿的老人儿，大家似乎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同时为自己那可见的未来悲哀。

今天万年又提及，不由得又勾起肖冯杰的哀思。他知道自己不是不会来事，可是参加工作没几年，那点薪资自己是够的，如果像张咯隆他们一样好烟好酒好菜的去为人，肯定办不到。没有坚实的家庭后盾支撑，一般家庭都很难办到吧！

所以，他选择接受现实慢慢淡化悲伤情绪，脚踏实地干吧！

“只是他们把手伸向张毅！？到底为那般？”万年对上上下下所里所外事务观察得仔细明白，张咯隆这步棋把他下懵了。

万年对八旗子弟那帮小子积怨已久，凭什么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拿到任何利好的机会，最开始听到他们好烟好酒和中层干部打在一堆的时候，就愤愤不平。

这个消息还是张毅口中传出来的，因为有个科长曾经是他二十年前一起工作的兄弟，他们吃着喝着享受着这帮小子的款待的同时，还不忘比较现在的年轻人和他们年轻时完全不同。

“张毅就一组长，还是临时的——？？？”万年继续唠叨，想不明白，饭也吃不香了。

“——”肖冯杰也收了筷子，作准备离开。他不想想万年的想不通，不想想张毅的好烟，不想想张咯隆的好酒——，这些和他都没关系。

回到办公室真好，办公室人多，没有机会听到那些偶尔会扰乱心智的流言蜚语，清清静静的干活，肖冯杰心情轻松了些许。其实他最怕的是吃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坐角落吃吧，会显得格格不入；和大家做一起吃吧，总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杂事。他不喜欢。

梳理了30号晚伍梅丽的白色奔驰消失后兴东路上来往的车辆信息，现在只要到交警大队调出他们车主的通讯方式，一一打电话联系问询了解情况，还好车不多，估计一下午可以搞定，肖冯杰主动请缨跑这一趟，他实在是想出去透透气。

万年则接了新的任务出警去了。

肖冯杰带的辅警开车，刚一出所他便迫不及待地按下车窗，五月的风还残留些冬日凛冽，刮得脸上发丝敲打一般，舒服。就喜欢这感觉，像幼时妈妈骑电瓶车送他上学，妈妈的长发有节奏地安抚肖冯杰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清香，让人迷醉。

“热吗？开——空调？”辅警问出半句自己都觉得多余，这种天气不置于开冷风吧！

“不，就这样——”肖冯杰甚至侧身将脸靠近车窗，他要借春风吹开胸中阴霾，吹散脑子里的瘴气，豁然开朗。

从交警大队回来已是快晚饭时间了，肖冯杰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办公桌前猛灌水，听见张毅洪钟般声音响气：“拷他凳子上，等他自己醒酒——”

张毅是对着审讯室边走边喊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肖冯杰跟前。

“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我们四个才将他按住——”万年也跟着进来，手里拿着文件拍打身上的灰尘。

不用问肖冯杰也知道，他们出警请回了喝酒闹事的壮汉，这回子拷他在审讯室让他自己醒酒冷静。一般这个时候张毅都会念叨现在条件好了，还有审讯室的软凳可以睡，要是二十年前呀！睡地下醒酒吧！今天他没念叨！

万年瞧见肖冯杰：“正好，伍梅丽手机通话记录传过来了，一起分析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