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从他的“汉”上下来，走进了一家咖啡厅。今天他又有一场相亲，是妈妈联系的媒人，不得不来的那种。

对孟然这种准宅男来说，咖啡厅这种地方实在不常来。跟朋友聊天时，星巴克都是小布尔乔亚的代名词。只能说，二十九岁还谈不到女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

等了二十分钟，孟然终于见到了对方。相亲对象迟到这种事，孟然早已习以为常。某次相亲，孟然隐晦地表达了对对方迟到的不满，孟然获封“下头男”头衔。

自那之后，孟然就明白，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网络与现实，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有几个月的延迟，而是彻底接轨兼容了。

此次的相亲对象据说是个幼师，孟然看了一眼，着装精致，花费不菲。没等他反应过来，相亲便开始了。

“元品？这是什么咖啡店？为什么相亲要来咖啡店？连星巴克都不是…”

孟然眉头一皱，来者不善啊。这第一个问题，他决定装傻，喝了一口咖啡，笑了笑说：“是啊，不过还挺好喝。”

女人不说话了，也许是不知道孟然居然这样回复她，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孟然知道，她又进入角色了。

果不其然，女人那眼神开始在孟然脸上肆无忌惮游离。

又来了，你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要经过她的审视。而“看脸”便是第一步。孟然开始烦躁，脸冷了下来。

不过居高临下的人，是不太在意低她一等的人感受如何——不论是领导，还是相亲对象，哪怕只是他们自以为。

因此女人没看到孟然脸色不好，而是兀自滔滔不绝起来。

“你开的什么车啊？”

“汉，大迪汉。”

“啊？这是什么车？我觉得，车子，就奔驰宝马不错，奥迪也还可以。其他的杂牌子…”

孟然没有说话，只笑笑。

“你一个月多少钱啊？”

“一年九万左右。”

“九万？那不就是一个月一万也没有？我相过的，月薪过万是基本啊。”

孟然没有说话。

“那你学历呢？”

“大专。”

“啊？本科都没有…”

之前只觉此女五官不显，孟然怎么都看不清楚，还以为是眼镜没擦干净呢。然而，眼睛对离谱的人或事总是敏感，刺激着它学会聚焦。

那女的的五官逐渐清晰，进而尖锐起来。

孟然拿出手机，找到王朝网 APP，打开车子的空调。他抬起头：“你说我本科学历都没有。那你呢？中专毕业么？”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那张脸随即僵了，五官从尖锐到刻薄。孟然继续说：“我工资没过万，我大专，我也没相过中专的，嫌丢人。也不知道我家里怎么回事。”

女人的脸黑的发沉，依旧没说话。可能相了很多亲，趾高气扬惯了，哪里见过这样的路数，直接整懵了。

孟然不给她醒转发狂的机会，他起身，笑了笑说：“我很忙，先走了。多说一句，我的车空调开好了，你的奔驰A没这提前开空调的功能，我建议你多坐会儿，把咖啡喝完，没事儿，我请客。”

说完孟然拔腿就走，不管身后风云。

上了车，孟然边开车边想，大（DAI）专可真是人下人，相亲女嫌弃不说，领导也他妈玩命地压榨。每周的上班时长越来越高，加班越来越多，通宵几乎每天都要。

今天相亲，昨夜也是通了宵，人都是云里雾里。

领导每天开会说什么今年很难，要降本增效，共渡难关。可是办公室里，领导的脚架得比脑袋高，而他们这些一线员工，脑袋在脖子上面，累得摇来晃去，像是随时会掉落下来，孟然怎么也不相信“共渡难关”这鬼话。

可又有什么办法？2024年了，情况一年不如一年，自己没有什么专长，大专学历已经是找工作的基本——也就是领导常说的，你能干的，别人也能干，你爱干不干，不干有得是人干。去了外头，生死一样难测，还不如在这破地方熬着，谁叫自己当年不好好读书呢？

又想想这些个相亲女，啥玩意都能嫌到自己头上，孟然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不论是读高中还是大学，只要自己想，恋爱就能谈成。

结果孟然每次都觉得，“她”不是一生一世的那个人，还是不祸害人家了，也别玷污了自己——孟然每每想起以前的自己，就在心里把自己狂骂个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