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到五月了，天城市已经入夏了。可彻骨的寒凉让杨慧娴打起了哆嗦，她回到了卧室，打开了小夜灯。在柔和的暖黄光线下，妮娅睡得正熟。杨慧娴白天上了一天的手术，妮娅一直跟着张小兰的，不知是不是玩得太累了，妮娅正在打呼噜，声音不大，嘴角还会微微往上牵拉，看着像是在笑，这模样像极了二十多年前还在襁褓时的小婴儿。

心里瞬间崩塌了一块，她早就想过，她肯定会比妮娅先离开这个世界，她不愿去想的是，她离开后，这个孩子怎么活下去。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谁可以善待她。就连妮娅的父亲，不也时不时就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人生败笔吗。

她摸着妮娅的脸，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她以为那一天还有很远，所以能陪妮娅多久就是多久。可是这一天，有可能会提前了。

妮娅醒了，从熟睡中被唤醒的她有轻微的起床气，她哼哼唧唧地抱怨着母亲吵醒了自己，她不住地揉眼睛，等能睁眼了，发现母亲坐在自己身旁掉泪，她愣了一会儿，“妈妈你是肚子疼吗妈妈你是不是想爸爸了妈妈不要怕。”

妮娅说话很快，而且常常不会断句，可杨慧娴还是都听清楚了。她勉励地笑了笑，说没有不舒服，她现在就休息。

醒来后的妮娅把盖在身上的薄毯搭在母亲小腹上，“妈妈我一边唱歌一边拍你睡吧。”

杨慧娴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妮娅的歌声越来越微弱，不一会儿，她又听到了微弱的鼾声。

一夜无眠，好几次她都有马上去急诊做彩超的冲动，可到底是忍住了。洗澡时无意发现的肿块自然算不得急诊范畴，就不要再给辛苦值夜班的急诊科医生们添堵了。

终于熬到了妮娅起床，在督促她吃完早饭后，杨慧娴驱车到了医院。这一早她没有参加科室的晨交班，直接去找超声科主任给她做了个乳腺彩超。

躺在检查床上时，冰凉的探头在胸部游走，杨慧娴只要一偏头，就可以看到彩超屏幕上的检查图像。虽然不是影像专业出来的，可是干临床的这么多年，她阅片能力不比这些影像专科的医生差。

超声科的主任姓牟，妇产科和超声科的合作历来密切，平日里杨慧娴和她的私交不错。先做的右侧，牟主任的脸色如常，可探头移到左侧时，杨慧娴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

左侧乳腺的这个包块，彩超报的结果是4B级，杨慧娴知道，这种4B级的乳腺肿块，对应的恶性程度大约在50%左右。她糟糕的预想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从医技楼走到外科大楼，正常步行需要5分钟左右的时间，可杨慧娴觉得步履有些虚浮踉跄，像走在化开的冰面上。她抬头看着天空，也就八点多，可阳光已经意想不到的毒辣，刺得她眼角湿润

这天她本来要主刀两台手术，一台子宫内膜癌，一台子宫内膜异位症，内膜癌的那个患者术前评估有转移了，手术切除的范围会比较大。异位症的那台，盆腔脏器好多地方都被异位的子宫内膜覆盖了，要把这些异位内膜全部清理掉，手术过程繁琐又冗长。

这样的手术在她们科做得很多，不是什么新术式。杨慧娴的手术做得好，是整个手术室公认的事情，最清楚一个外科医生手术水平的，从来都是和他们合作的麻醉师和手术室护士。他们和全院的外科医生都合作过，知道但凡杨慧娴主刀的手术，从来都是流血少、创伤小、手术耗时还少。

可是杨慧娴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手术方面有什么过人天赋，她觉得不过是自己工作时间长，又肯钻研，属于“卖油翁”类型，无他，唯手熟尔。

可不管手术做得再熟练，主刀的状态必然会影响手术的质量。杨慧娴临时通知了科里另一位出门诊的副主任，让她上台主刀，她知道两个患者术前的情况，手术做得也很好，患者交给她主刀杨慧娴也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