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慧点了点头。她犹豫一阵,又对叶绫说道:
“公主,您能不叫我小姐吗?”
“嗯?”叶绫愣了愣,随即笑道:“那该叫什么?”
杜清慧本想让叶绫直接叫她“慧儿”就好,可是一时羞涩,终是未将这一想法说出口。她忸怩地开了口:
“还是让公主决定吧!”
“那……”叶绫思考片刻,脱口而出道:“那我就直接叫你清慧吧?”
“好!”
杜清慧微笑着点了点头,看上去高兴得像是一个被父母夸奖的孩子。
而后头的顾攸与甘兴不得不悄悄犯嘀咕。
顾攸打量向杜清慧,对甘兴说道:
“发现没有,杜小姐看别人都跟看垃圾似的,唯独看公主殿下,那眼神,啧啧啧。”
甘兴不能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是啊是啊!平时倒没个啥,咱们一靠近公主时,杜小姐看咱们就跟看仇人似的。”
顾攸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惜公主殿下是个姑娘家,但也得亏公主殿下是个姑娘家。”
顾攸和甘兴正在私底下聊着,即便平日里也没见他们这么和谐过。两人一边聊,还看了一旁拘谨十足,一言不发的唐凤仪,顾攸一时纳闷,询问道:
“唐公子未免显得有些拘谨了吧?”
唐凤仪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在下以为,背后议人是非,未免有些不太妥当吧?”
甘兴立马摇了摇头,笑道:
“没事!公主殿下怎么会和咱们计较……”
杜清慧突然看向了他们,朝他们狠狠瞪了一眼,几个大男人立马就噤若寒蝉,不敢多嘴半句。
萧茂领着叶绫一行,抵达了一家饭馆前。萧茂指着饭馆说道:
“这家饭馆,是在下心中京城首屈一指的饭馆,今日就带几位品尝品尝。”
几人进入饭馆,在座位上坐好,萧茂轻车熟路地点了几盘这家店的招牌,等待着上菜。
期间,叶绫一直有一个疑问——眼前这中年人如此热情地款待自己一行,究竟是图个什么?不会真如这中年人所言是欣赏自己吧?可自己没说什么很了不得的言论啊?怎么就赢得他的青睐呢?
无缘无故的好意从来有诈,叶绫保持了警惕,向萧茂询问道:
“对了,我等受先生您款待,但还不知先生您的尊姓大名呢?”
萧茂听罢犹豫了片刻,他心中格外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呢?自己这名字可没有什么好名声。考虑再三,尽管结果可能会令他大失所望,萧茂决定还是要坦诚相待,他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在下萧茂,那位抗击凝国的萧嘉正是家父。”
当萧茂说出自己的身份时,叶绫一行无不大吃一惊,原来堂堂名将萧嘉之子就在自己面前?眼前这人居然还是萧嘉的儿子?不过这样一来,叶绫也算明白萧茂款待自己一行的原因何在,多半是自己为萧老将军说了一句公道话,赢得了萧茂的好感与欣赏。
对于这萧茂,叶绫可是早有耳闻。她得知过,当初出使和宣国人谈判、英勇挫败了宣国人之野心,对保卫大昭领土做出过重要贡献之人,正是眼前这个萧茂。故而叶绫对此人称得上有那么几分敬意。而其它人不曾知晓那么多,只知道这是那个堪称大凝劲敌的萧嘉的儿子,心中也多了一抹敬意。
自报姓名后,萧茂本是忐忑万分的,他很担心自己说出姓名后,立即就会被叶绫一行当成卖国贼来痛斥。可这一情况并无发生,叶绫显得颇为恭敬地向萧茂一拱手道:
“原来是萧将军之子,失敬失敬!”
“这……”
萧茂对眼前之局面有些错愕,他不可置信地询问道:
“你们难道不把在下当成卖国贼吗?对景国割地、对宣国割地的谈判,可都是由我负责的。”
萧茂此言一出,疑惑的换成了叶绫,她说道:
“萧大人这是何意?将士在战场上无法取得的,却指望使节能从外交中取得,这不才是更加荒谬之事?割地赔款之事虽丧权辱国,却如何能怪在萧大人头上?换个人去,结果不还是如此?”
叶绫的话,令萧茂大受触动,差一点点就热泪盈眶——知音啊!这才是知音啊!终于有人可以明白萧茂处理这些脏话累活时所受的委屈了啊!眼前这位英俊的公子,先是还了萧茂父亲一个公道,接着又还了萧茂本人一个公道,天不生此人,他萧茂万古如长夜啊!要是世人都如眼前这位公子般明悟,他萧家何至于此?
萧茂越想越激动,竟哽咽地对叶绫说道:
“若是世人能如公子一般,则萧某何以如此?天可怜见!使萧某得遇公子。萧某别无他意,敢问公子之尊姓大名,欲与公子结为忘年之交!”
“啊?”
叶绫很是纳闷,自己说了什么了?这萧茂也太激动了吧?但气氛也烘托到这了,叶绫不迎合迎合也不像回事,她编了一个假名字,就对萧茂说道:
“在下凌烨,见过萧大人!”
不一会儿,菜也上齐了,虽然这顿饭是叶绫意料之外的事,可既然凑巧遇到了这位萧嘉之子,那她不妨从萧茂口中探得些一手情报来。
叶绫夹着菜,故作随意地询问道:
“萧老将军一生抗击凝军,可未能与凝兵血战至死,反倒为一群南蛮所戕害,未免令人痛心。”
萧茂听罢哀叹一声,道:
“是啊!我父萧嘉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于东部战场上奋战至终焉。他这一生最大的几场败仗,都是败在凝将叶潇手中,他一直都想从叶潇手中,把这几场仗讨回来,可惜终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被调去西南时,其实我心里还颇为欣慰,以为他戎马一生,终于是可以好好休息了,但景国人的出现,超乎我们每个人的预料。此外……”
萧茂的眼神凝重了不少,对叶绫等人说道:
“世人以为南景为海外未化之蛮夷,此言差矣。”
“哦?”
叶绫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她手中的“荫影”诚然是情报网遍布昭、宣、燕的强大机构,可这个突然出现在世间的南景政权,一样也是“荫影”的盲区。她很想从萧茂这里了解了解关于这南景的情报,看看这南景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萧茂继续说道:
“我曾出使过南景,与南景人接触过,南景人所用之语言,与我们是一模一样的,并无显著之差异,包括所用之武器装备,与我们是类似的。其文化、制度也都自成一系,并不能以单纯的落后言之。在南景,有天子,可天子似乎并非的掌权之人,南景的实质领导者,是南景的一位大元帅,他的名字叫作景征麟,我与他进行交涉过,他是一个……极其极其凶狠奸诈的人物,但在南景军中,他有着无比崇高的威望以及高超的统军手段,足以称得上相当难缠的人物。南景之地,与我大昭隔海相望,我昭人始终以为那不过是一座遍布山林的岛屿,从在下浅薄的了解里探知,这绝非事实,南景多半有着辽阔富饶的土地,否则断难组建出北侵我大昭的十万大军并维持其补给,叹天下之至大,而我等实一叶障目矣!又怎可轻视强敌?南景,不可不慎重待之,若复小觑,恐生大祸。”
叶绫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这样的情报还真是她始料未及的,本来昭、宣、燕、凝四国演义再加上北方的诸多草原部落,这局势就够扑朔迷离的了,现在却又跑出来一个同样不可小觑之的景国,天下之势,未免过于复杂难辨啊!但暂时多留个心眼子,也不是坏事,倘若她真的有和这南景政权交手的那天,总归是用得上的。
萧茂又发出了一声长叹,眼里多了一分难隐的愤怒,对叶绫等人说道:
“唉!南景军诚然不可小觑,但以我父之能,纵不能以弱兵抵御其锋芒,也断不至于与我兄埋骨疆场,经我有心调查,此事,确有蹊跷。”
“什么?”
甘兴一下来兴致了,询问道:
“您是说,萧老将军的死别有缘故?”
萧茂有些疑惑地打量了甘兴几眼,随即点了点头道:
“不错,当时之战局错综迷乱,我父在沿岸阻击景军不成后,便入城坚守,期待援军及时抵达。但他展开守城战后,要爆发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那座城的城墙在景军攻势下,不到两个时辰便轰然而倒,我父没有料到城墙如此不堪一击,便带残余部队展开巷战,最终壮烈牺牲。”
“两个时辰就…塌了?”
甘兴无比诧异,他父亲和他提及过,自己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攻城战,一座坚城有时可以让城下十倍于己的军队动弹不得,唯有靠死命地围城才能勉强拿下,耗时又久,死伤也大。而不到两个时辰便轰然倒塌的城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吧?
萧茂很是愤恨地点着头,说道:
“正是如此!不光我父亲坚守的那座城池,西南众多城池都是以同样的方式沦陷的。正常情况下,城池的城墙都是会得到按时维护的,维护的费用会从工部下发到各地,但工部下发到西南的维护费用与实际的维护支出岂止是对不上,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我本有心继续调查,但西南诸城的收复无望,终是断了我继续调查的念头,查无实据,就算我心中已有答案,也实在无法!”
即便萧茂没有彻底把话挑明,叶绫等人都清楚,大昭内部存在极其严重的贪腐问题,并且这一贪腐问题是西南如此快地被景军大破的重要原因。
叶绫正带着慨然进行着思索,萧茂就又开了口,只不过这次,他的语气骤然改变,而当听清他的话时,众人的内心无不高悬。
萧茂环顾众人,似乎要将每个人的相貌都记在心里,他这样说道:
“在下有幸跟随我父见识过不少凝国人,凝国人与我昭人虽用着同样的语言,但凝国人的口音、口气与昭人有着很显著的差异,我父用这样的辨别方式抓住过不少凝国间者,故而在下记得十分清楚。刚刚这位壮士说话时的口音,与凝国人如出一辙,还有公子您,在下还是刚刚留心到,虽然您模仿得很像,但在下只要仔细一听,您的话里,仍然存在凝人口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