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秀石街疑案(2 / 2)不二的真相首页

“纸钞上还能闻到一些鱼腥气,这些纸钞不是老太太的。”

“这个你都闻到了。”宋大勇愣了一下。

“那难道是罪犯留下的?”马春元问道。

“嗯,我推断这几张纸钞是罪犯故意扔下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屋子被彻底翻动过,说明老太太倒地后,罪犯有充足的时间抢劫,老太太的钱包里空无一物,要么就是罪犯把钱全部抢走了,要么就是钱包里压根没钱。如果是前者,罪犯不会再留下地上那些纸钞,如果是后者,那么罪犯故意扔下纸钞的动机就很明显了。”

“怎么明显了?能有什么动机?”宋大勇呵斥道。

屋子里的其他几个警员已停下了手里的活,认真地听着。

“罪犯在演一出伪装成入室抢劫案的入室抢劫案。”

“慢点慢点,这话是什么意思?”马春元也是越听越糊涂了。

“说大白话。”宋大勇不耐烦了。

“伪装成流窜犯作案的入室抢劫案。”

“你再说具体点。”

“我是这么推断的:根据笔录,老太太和她儿子长期居住在此,社会关系很简单,邻里口碑很好。她儿子死后,老太太一直独来独往,从不和邻居发生口角,所以暂且可以排除罪犯蓄意杀人的可能。

先假设这是一个流窜犯做的入室盗窃案,这个假设存在两大疑点,一是罪犯如何肯定老太太家有值得行窃的东西,又是如何知道家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二是为何要选择光天化日作案,而且当翻墙而入踩到花盆弄出响声后,依旧要实施行窃。

如果不是流窜犯而是熟人作案呢,这个熟人应当十分熟悉老太太家情况的,他必定是带着明确目标实施犯罪的。假设他拿到了需要的东西,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制造出流窜犯入室抢劫迹象的话,这一切似乎就能解释了。

我们不妨来假设当时的场景:这个熟人,结合我前面的推断,假定就是给老太太买菜的那个人,他想借给老太太送菜时、行窃那件他看中的东西,当被老太太发现后,在互相拉扯中推倒了老太太。”

朱韋甫想了一下,“当然也可能这个熟人一开始并没有行窃的意图,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和老太太发生了口角,推倒了老太太,这才产生了行窃的念头。考虑到案发时间在大白天,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但不管怎样,为了不让自己暴露,这个人设计了一个流窜犯作案的假象。于是,我们看到了被翻得底朝天的客厅和卧室,但这样并不能解决罪犯如何进入屋子的问题,他又想到了翻墙。”

“什么?你的意思是翻墙是行窃后的动作?”宋大勇瞪大了眼睛。

“没错,他拿走了想要偷的东西,从大门出去后,再从外墙翻入,伪装成窃贼行窃的假象,不巧的事,他正好踩到了花盆,发出了响声。”

“有点天方夜谭了吧,那证据呢?没有证据都是扯淡。”宋大勇哼了一声。

“我建议找到这周围一公里范围内的所有银行网点,让银行协查以老太太或她儿子名字开立的银行账户、存折。”

“就是说,你判断这个罪犯行窃的是老太太的存折?”马春元问道。

“目前只能这么推断。”

马春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转头问宋大勇,“屋子里有没有发现存折之类的东西?”

“没有。”

“大勇,立即按照小朱说的搜寻周围的银行网点。”马春元眼睛一亮。

(四)

秀石街一公里范围内的银行网点只有三家,侦查中队立即调派人员分头行动了。

一个小时后,在其中一个银行储蓄所里查到了张秀英的银行开户记录。

马春元带着宋大勇和朱韋甫立即骑车赶到了这个储蓄所。

在亮明身份后,储蓄所的主任接待了他们。

“张秀英是我们这里的老储户了,我们已经请示了行里的领导,会积极协助你们调查。”主任边说边拿出了一张凭证。

“她在我们这里只办过一个银行存折,这里显示的是存折里的存款余额。”

“十二万!这老太太有这么多钱?”看到主任提供的凭证上那一串数字,宋大勇有些吃惊。

“这个账户从昨天到今天,有没有取款记录。”朱韋甫问道。

“有。”

“有?”马春元与宋大勇异口同声地喊道。

“昨天下午发生两笔柜面取款,但不是在我们这个网点,两次一共取走了一千七百元。”

“存折上应该会有开户网点信息吧?”朱韋甫问道。

“有。”

“嗯,所以他刻意避开了这个网点,怕被熟悉老太太情况的银行工作人员发现。”

“难怪了,屋子里没找到老太太的身份证,看来就是在罪犯手里,但光凭身份证就能取钱?”宋大勇问道。

“我们查了,老太太的存折设置了取款密码,密码是四位数字,没有密码就算拿了身份证也不能办理取款。所以,取钱的人一定是知道密码的。不过,幸好老太太将大部分资金做了定期存款,根据规定,提前支取必须本人到场,所以昨天取出来的两笔钱都属于活期存款。”

“罪犯为什么要分两次去取款?这不是增加了暴露的机会吗?”这次是马春元提问了。

“储户在柜台取款,严格按银行规定的话,必须由本人带着身份证办理,但为了方便七十岁以上老人取款,有的银行网点会允许拿身份证代取,我估计罪犯是试了好几个地方,在能接收此种代取的网点取了款。”主任解释道。

“你们能查到是在哪家网点取的款吗?”马春元又问道。

“这个存折只能在我们银行的网点取,所以可以查到。我们银行虽然规模不大,但在省里有不下一百多个网点,就算在南都市区,也有十四个网点,查这个很费时间,我要先向领导报告下。”

“等一下。”朱韋甫突然说道,“银行柜台系统能查到储户的家庭地址吗?”

“能。”主任回答道。

“如果代取的人在远离储户家庭地址的地方取钱,会不会引起柜台人员的注意?”朱韋甫又问道。

“嗯,确实是,这种代取业务本身就是便民服务,对象也只是针对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如果离家庭地址很远,我们的柜台人员很有所怀疑。”

“罪犯昨天取钱的范围应该离这里不会太远,至少不会出南都市,为了便于多家网点尝试取款,他一定会选择网点相对比较集中的市中心。”朱韋甫说道。

“确实有这种可能,按你说的,范围可以缩小到五个到七个网点。”主任想了下。

“请你们马上去查,同时把你刚才想到的这几个市区网点地址提供给我们,要是有网点发现有人用张秀英的存折提款,立即通知我们!”马春元说道。

“能查出活期还有多少没取出吗?”朱韋甫问道。

“还有一千两百多。”主任回答道。

“罪犯还会继续取!现在能马上冻结账户吗?”宋大勇问道。

“那我立即去冻结账户。”

主任刚要起身,朱韋甫拦住了他。“稍等,先不要冻结。”

“对,不要打草惊蛇!”宋大勇拍了拍大腿。

“那我现在马上去落实。”主任站起身来。

离开银行网点,三个人骑车赶回所里。

“取款不是还要密码吗,难道罪犯逼着老太太说出了取款密码了?”宋大勇踩着自行车自言自语着。

“马队,我们所里能查到吴卫民的资料吗?”在马春元另一侧的朱韋甫问道。

“查这个干嘛?”宋大勇隔着马春元看向朱韋甫,他的语调不再生硬了。

“我想知道老太太儿子吴卫民的出生年月日。”

“你的意思是……?”马春元立刻明白了。

“嗯,是的,户口本上被撕掉的半页上,应该有吴卫民的出生日期。”

“你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马春元对这个大学生已经完全另眼相待了。

“是,另外,我建议可以在老太太家周围的菜场查一下所有的海鲜摊位,看看有什么异常。”

“回到所里我马上让他们去查。”

(五)

下午三点四十,侦查中队接到了银行方面的消息。

罪犯昨晚取钱的两个网点查到了,都在南都市的闹市区,同时发现罪犯还尝试了其他两个网点,但没有成功取款。

马春元立即向王所长进行了简短汇报,侦查中队排出警力,在所在辖区中队的支援下,沿着罪犯行动的线路进行搜查。

下午四点二十,又接到了银行方面的电话。

市区莲花路储蓄所内,有人拿着张秀英的身份证和存折试图取款,银行柜面人员故意拖延办理时间,并有效控制了现场。

正在附近开展搜查的侦查中队立即出动,在莲花路储蓄所一举抓获了罪犯。

侦查中队立即对该名叫李伟的嫌疑人进行了审讯。

李伟个子很高,有犯罪前科,他很快交代了自己翻墙进入张秀英的屋子,并实施抢劫的经过。

根据他的交代,在实施抢劫过程中,因被老太太发现,在两人发生了肢体纠缠时,他用力过猛,推倒了老太太。他还交代了窃取老太太的存折和身份证,去多家银行网点取款的犯罪过程。

因为李伟有前科,指纹鉴定十分迅速,经比较现场收集的指纹,确认李伟就是在老太太家实施抢劫的案犯。

“你是怎么知道张秀英银行存折取款密码的?”宋大勇问道。

“我瞎猜的。”李伟低着头。

“胡说,你特意撕下了户口本上张秀英死去儿子吴卫民的出生日期,这能说是瞎猜吗?”宋大勇呵斥道。

此前,侦查中队已经在户籍资料中查到了吴卫民的信息,并且和银行核实了,取款密码正是吴卫民的出生日期后四位。

“老实交代,是不是对张秀英家蓄谋已久了,知道她有巨额存款,进而实施入室抢劫。”

李伟不吭声。

“是不是有同伙?你是有前科的,杀了人,这可是重罪,再给你最后一次主动交代的机会。”

李伟依旧不吭声。

与此同时,侦查中队通过对秀石街附近菜场的排查,得到一条信息。

秀石街菜场一个鱼贩反映,他摊位旁一个每天准时来卖菜的女人今早没出来摆摊。

侦查中队立即展开搜查,在一间出租屋里找到了正准备逃离的外号四嫂的卖菜女,将她带回了所里。

晚上七点五十,经过一个小时的盘问,四嫂终于哭着认罪了。

四嫂是李伟的发妻,为了扶养家中老人与小孩,独自一人从南都市下属县城出来打工,以卖菜为生。

待在县城家中的李伟则是个嗜赌成性的赌徒,他非但不承担家用开支,还经常到南都找四婶索要赌资。

因为脑子活,手脚勤快,四嫂的生意做的不错,来买菜的都是熟客。在卖菜之余,四嫂还察言观色,不时替来买菜的居民做点家务,由此也能多一份收入。

张秀英老太太是四嫂摊位的常客,在得知独居的老太太腿脚不便后,四嫂主动提出可以帮老太太定期送菜上门,只收一些劳务费。老太太也欣然答应了。

就这样,四嫂一周两次去老太太家送菜。

有一次四嫂去送菜,老太太说没了现金,提出先由四嫂垫付菜钱,等自己腿脚好了,再去银行取款还给四嫂。

见四嫂不愿意垫付,老太太没办法只得从另一间卧室里拿出存折,想证明给四嫂看。

四嫂瞄到存折上的巨款后,一下惊呆了。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回去后晚上翻来覆去想老太太家这张存折。”四嫂交代道。

“后面一次去老太太家,我故意买了条鱼,还假装关心老太太,问她一个人住,要小心,存折要藏好。老太太说存折有密码,我就说,你岁数大了,密码可要记牢,忘记就麻烦了。她说年纪再大,也不会忘记儿子生日。就这样,我知道了存折的密码。”

四嫂虽然窥探到了存折的密码,但始终是只有那个贼心,却没有那个贼胆。

三天前,李伟因为欠了赌资,来南都找四婶,索要生活费。

四嫂知道他要拿去赌,不愿意给,但经不住李伟纠缠,就推说自己这一个月给张秀英代买菜,没钱给他,除非老太太还她菜钱。

但李伟不相信,执意要跟着四嫂去老太太家确认。

于是,昨天中午,等四嫂收了摊后,就带着李伟去了老太太家。

当四嫂提出要老太太先结账,老太太非常不开心,尤其看到四嫂还带了陌生男人来她家,就更生气了。

等四嫂报了垫付的钱款,老太太觉得价格不对,怀疑四嫂虚报了菜价。两边这就起了纷争。

李伟在旁按耐不住,和老太太推搡了起来,一怒之下推倒了老太太,没想到老太太摔得不巧,后脑直接着地,一命呜呼。

李伟和四嫂两人顿时傻了眼,两人四处翻找,竟然没找到一分钱。后来,侦查中队再次搜查屋子,在老太太卧室的床垫下找到了一个装有一百多元的信封。原来老太太把钱藏在了床垫下,因为腿脚无法用力,抬不起床垫,所以一直没能拿出来。

失望之余,四嫂立即想到了老太太放存折的地方。于是,她翻出了存折,又找到了老太太身份证,当看到放存折的铁盒里还有户口本,她顺手撕下了有吴卫民出生日期的半页纸。

四嫂把存折、身份证和撕下的户口本都交给了李伟。同时,为了制造流窜犯入室盗窃的假象,四嫂让李伟演了一出从围墙外翻入院子的戏,她还自作聪明地找到一个空的钱包放在卧室的地上,将口袋里的几张纸钞扔在钱包边上,想伪装成被抢走钱财的假象,以分散警方追查银行存折的注意力。

“那些纸钞,是你隔壁鱼摊的钱吧?”坐在审讯室里记录的朱韋甫忍不住问道。

“啊呀,我糊涂啊,是买鱼的客人拿着鱼摊找来的零钱来付我菜钱的。”四嫂露出后悔的表情。

“不是你糊涂,是你算计过精了。”宋大勇冷笑道。

在四嫂认罪后不久,李伟也交代了所有的罪行。

就这样,这件伪装成入室抢劫案的入室抢劫案告破了。

(六)

次日下午,南江派出所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这一次,我们南江派出所从接到报案起,只用了不到十一个小时就破了这桩杀人抢劫案,可喜可贺,我已经向王所长和局里提出要给大家记功。”马春元大声说道。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还是宋队领导有方。”宋大勇使劲鼓着掌。

马春元摆了摆手,“这次之所以能迅速破案,尤其要表扬宋大勇和新来的朱韋甫同志。”他用嘉许的目光看着坐在会议桌末端的朱韋甫。

众人将目光投向朱韋甫。

“马队,关于这案子,还有两个疑点。”朱韋甫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

“还有什么疑点,都结案了,马上要上报了。”宋大勇对这个下属的发言十分不满。

“哦,你说说。”马春元的身子超前挪了挪。

“张秀英存折上的钱,金额非常大,我查了档案,她是孤老,两年前死于车祸的儿子吴卫民只是一个普通工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积蓄。”

“你管人家呢。”宋大勇虎起了脸。

“小朱啊,这钱款虽然大了点,但查账的事和这起案子没关系了,至于老太太死后这钱的去处,我打算上报局里,提议由社会局负责善后事宜了。”

“我还是想了解一下吴卫民的情况,但我们所里的资料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局里有,我估计赵向军那里有,有机会可以去了解一下。你还有什么疑点?”

“嗯,另一个疑点,是那天在秀石街储蓄所看凭证发现的,我看见银行提供的账户余额外,还有一条资金变动信息,是300元的存入,时间是在两星期前,也就是张秀英无法出门的那段时间。

今天上午,我又去了一趟储蓄所,想了解一下这笔300元存款存入的来源,主任说这个账户一直有资金存入。我让主任打印了近两年的流水,发现张秀英的账户每个季度都按时收到300到500元不等的资金,足足持续了一年半时间。”

“这个……,需要现在就查清楚吗?”马春元的菩萨脸一下变成了苦瓜脸。

他原本还想说这个案子马上要上报结案了,整个中队就等着拿这个案子去请功了,这个节骨眼,还要节外生枝吗?可话到嘴边,还是缩了回去。

朱韋甫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刑侦奇才。不过,令马春元好奇的是,如此优秀的新人,一向精明的赵向军怎么会心甘情愿白送给自己?

刚报道第一天,一直叫缺人的赵向军就把人送来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马春元默默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