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在空中猛地戳破，发出无声的爆裂，护工甲收敛下巴，咳了两声道，“所以我说，她是个例外……七年了，每次一进手术室，出来就会折腾自杀，本以为这次请来了贸城的白宇博士亲自主刀，能够万无一失……反倒大意了……”护工甲摇摇头，叹一口气。

哒哒哒，走廊里传来一阵皮鞋的声音，值班的护士还未抬头，一张通行证映入眼帘。姓名：宋宁和，年龄：27岁，性别：女，职务：心理助理师。

“我是白午心理诊所，霍芬教授介绍来的……”温柔的声音响起，反应有些迟钝的护士抬头，女人穿着米白色的翻领连衣裙，朴素大方，额头饱满，下颌有些国字脸，颧骨和腮边有些稚嫩的肉感，整个人比实际看起来小了不少。尤其是那眉眼带笑，眼中神色清澈，等到人都走了，护士才喃喃道，“真不像……”她见过的心理治疗师要么书读多了有些博学，端着架子；要么洞悉人性阴暗活得精明暗藏，老气横秋……这人可看着，太寻常了……

门在身后打开又关上，即便小心翼翼，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窗边的女孩不似寻常妄想症的病患，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仍旧头也不回地站在那里，只是微微抬手，指着遥远的上空，道，“你看见了么？”

护工乙朝着窗边瞅了瞅，遥远的天边晴空万里，湛蓝的天幕上白云飘来散去，“看见什么？”她小声嘀咕道，护工甲使了个眼色，终是忍不住向外看了一眼，确实什么都没有。

“看见了。”宋宁和站在女孩身后，轻声道。

女孩指的方向，一座深灰色的铁塔伫立天地之间，它自地面不断延伸向上，如同千年前的一把军用横刀，直直插入苍穹。比世界最高的哈利法塔还高，浑身散发着黑灰色的暗沉光芒，如果看得久了，心情就会变得阴暗，仿佛周身笼罩着一团乌云，灵魂开始躁动，怒吼，亦或恐惧，悲伤。

“不仅亚城有，希城也有……一共七个。”女孩缓缓开口。

护工甲神色有些惊讶，近三年来，女孩已经鲜少开口说话。即便是资深心理治疗师来了，多半也会吃半日的闭门羹。这女大夫看着年纪不大，倒是有些不寻常。

可她这十多年护工经验打量过去，柔顺的黑色披肩发，有些稚嫩的面容，还有那双漂亮的棕色小皮鞋，与其说是个经验老到，独当一面的心理专家，倒更像个寻常人家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说话也是温柔平和，听起来让人心里平静，无端少了许多杂念。

“它们都是一样的么？”宋宁和自小没有出过亚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一样，也不一样……”女孩微微歪头，细细打量着那冰冷的铁塔，手指隔着遥远地距离轻轻滑动，仿佛爱人的抚摸，“它们有着共同的使命，等待的人，是不同的……”

宋宁和转过头去，两位护工确认女孩没有攻击性，退到门外。推拉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屋中两人，没有人知道她们聊了什么。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女孩躺在床上，宋宁和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此时她的额头十分滚烫，像是能够煮熟一颗生鸡蛋，可是宋宁和的神色没有一点该有的担心。

“找到他们……”女孩喃喃道。

“我会的。”宋宁和点点头，“睡吧……”

话音落下，女孩如同失眠许久一般，眼皮开始沉重地慢慢合拢，突然她猛地睁开眼，仿若看到了遥远的未来，“铁塔现世，万类复苏，轮回业尽，迷人归乡！”

说完，整个人如同泄气地皮球倒在床上，眼睛快速合拢。两个护工扒开门框，宋宁和抬手，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动作，甚至她的手指都没有完全伸直，两个护工便立即明了，神色和缓下来。

宋宁和给女孩盖好被子，朝两人点点头，转身走出去。

护工甲看一眼钟表，九点二十分，这个心理治疗师聊了不过二十分钟，而这位难缠的病患就睡着了，在疗养院的七年里，她从未在这个时间休息过。

更神奇的是，半个小时之后，主治医生下达了女孩的康复出院通知。

“果然心理治疗师厉害……”护工乙惊叹道，尤其是女孩睁开眼后，记起自己过去的生活，而那些铁塔，幽灵，毁灭的幻觉也消失不见，她于是越发佩服。

“心理治疗师，分为助理师，治疗师，特级治疗师，三个等级。即便是最初级的心理助理师，也要特级大学的学士学位，才能胜任……”护工甲继续卖弄自己的见识。

大学分专业大学、普通大学、重点大学、特级大学，共四个等级。整个亚城千所院校中，特级大学不过十一所，这也太厉害了吧！护工乙在心里感叹。

白宇站在手术室外，双手抱胸，栗色的眸子转了转，眼中显出森森寒光，“救得了别人，救得了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