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爹去世前，将家里的事情件件安排过了。

家里积蓄全无，只剩下老家周家村的一套老屋和一套镇上的两进宅子，还有一笔约四十两银子的债务。周爹便做主，宅子和债务全归长子，二郎成亲后，立刻分家。

“弟妹怀相不好，这会儿怎么好提？”周元青说道。

“刚成亲不好提，怀孕不好提，生孩子不好提，等孩子长大就好提？”周絮没好气道，“我不管，等雪停了我就回去，怎么着也得把他们分出去，不然后头麻烦事更多。”

不是她绝情，而是她弟弟周二郎确实做过混账事。

她爹一去，她娘就逼着她去做妾，她绝食抗议，哥哥心疼她便把婚事推了，结果周二郎跑来骂她，说她自私，要她嫁。

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但周絮可记着仇呢。

自那以后，但凡他做错什么，她就一顿狠揍，不过多数时候她娘会拦着。后来她就改在外面套麻袋揍，一直到长大。

周二郎娶的媳妇叫方蔚娘，是镇上出名的破落户，父兄吃喝嫖赌样样来，母亲又早早去世，她生得有几分颜色。父兄便扬言要把她嫁进大户人家，不拘做妾还是做丫鬟。可方氏却是个有主意的，居然和周二郎私奔了，肚子里有了才回来。

方家父兄大闹周家，周家又不是没人，自不怕他们。关键是方氏都有了，传出去不能做人的是他们家。于是坐下来谈判，周家出了份差不多的彩礼，在旧年入冬前把人娶进了门。

从前周絮娘看不上方氏，现在来看，方氏反抗原生家庭为自己搏了条生路，分明是个勇敢又坚强的女子。周二郎虽然混账，到底是亲弟弟，年纪又小，还能教。

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拖大哥后腿吧。

大哥十四岁考上童生，后遇家变，至今没有功名，除了在镇上私孰里教书，还接了好几份抄书、做账房的活，忙得团团转，再不提读书的事。

不过，那是以前，如今换成周絮，她当然要支持哥哥的梦想。

“等他们搬出去了，哥哥负担不那么重，还能继续进学。”

“进学？”周元青眼神一亮，复又黯然，“算了，我都这个年纪了。”

“哪个年纪？”周絮道，“人家白发苍苍还在考呢。哥哥十四岁就是童生了，要不是后来种种变故，肯定早就取得功名了。”

周元青没有接话。

“娘那里，我自有办法。你别拒绝，这也是爹的遗愿。”周絮声音发沉。

她深知，周家最难搞的不是周二郎夫妻，而是她偏心眼儿的娘。要不是自己和哥哥都与她长得相似，她真觉得对方是后娘。

以往，她心有不满，可碍于孝道拿她没办法，现在么……哼！气死就气死。

“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家里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周元青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声音悠悠说道。

周元青十几岁便撑起家，自不是没有手段的，就是太顾念亲情了。

“哥哥跟嫂嫂说，等天气好了我去看她，有礼物要亲手给她呢。”

“我省得。”

杨铁石送周大哥出村后被劝了回来，进屋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眼神巴巴地看着周絮。

周絮拿出一双手套给他，道：“谁叫你跑得那么快。”不承认是自己忘了。

围脖缝完最后几针，给他戴上，道：“暖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