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驻扎在泾水河畔,高墌城对面。
明洛借着大亮的天光遥遥看了眼高墌城的方向,只是她脚下既不是高台,也没有地势上的便利,如何能在万千营帐里凭空眺望。
敌军大将叫宗罗睺,是个明洛完全不晓得的人名,她暗暗在心底给这位将领判了个死刑后,便老神在在、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家阿耶身后,按部就班地给伤兵敷药包扎,必要时候用一包麻沸散堵住人嚎叫的嘴。
“宋郎中!”营帐门口传来声中气十足的叫唤。
明洛仅仅用余光瞟了眼,便专心致志地继续捣药。
是上次多看了她两眼的那位眼尖将军。
而明洛打定主意低调做人,决不可在万军之中出什么风头,当什么女主角的。
“赵郎中又何在?”将军和宋郎中低声吩咐了句,又扬声喊道。
明洛被惊得险些手下一抖。
这年头能在行伍混出名头来的人果真不俗,嗓门大也是种天赋啊——
赵郎中并不在此营,明洛眼见阿耶跟在这位将军离开,按捺下心底浮起的不安,装作一副没事人模样般制药整顿。
隋唐不是现代,多数人都是一天两顿饭。
太阳升起吃一餐好去干活,太阳落下收工后回家再吃一顿好睡觉。
而明洛藏了点干菜饼子,躲在帷幔后慢条斯理地填肚子。
“阿洛……”
阿耶回来了!
明洛竭力掩饰着释然的神情,佯装平静地撩开布幔。
“阿耶,咱们一起吃饼。”她乖巧地将怀中半个分给宋郎中。
果然,一天两顿饭是违背人体科学的。明洛眼见宋郎中一声不吭地接过,吃得颇有点狼吞虎咽的姿态,先咽下了询问的打算。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还是吃饱肚子再说。
“卢对头的箭伤敷好了?”宋郎中灌下两口水,问她。
明洛答得自然,取过面罩戴好:“箭头扎得不深,就是位置有点偏。”
“嗯。”宋郎中静默片刻,主动说,“刚才和赵医师一道被召去,是总管叫咱们拟出个应对疫病的法子。”
疫病?
明洛大惊:“又起时疫了?”
这在军中,可是比什么都厉害的杀手锏。
“不许胡说。”宋郎中责备道,他这便宜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口无遮拦,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就是叫咱们弄个方案出来。”宋郎中换了个用词。
明洛琢磨了会:“这是防患于未然?”
他可以理解,毕竟上次的大败主要归因于秦王的突发疫病。
军中卫生环境差,医疗条件艰苦,一旦有了人传人的大规模疫病,纵是真龙护体,皇子龙
孙也逃不过。宋郎中已渐渐适应她的各种新式用词,闻言微楞道:“便是如此。”明洛小心眼上来,刻意压低声音:“赵郎中怎么作答的?”
宋郎中人虽老实本分,但不是个傻的,当即失笑道:“你阿耶不爱争这种长短,人前争风头的事不兴上赶着。”
明洛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儿也是这般想的,这医务大营总要有个领头管事的,功是他领得多,锅也该是他背得多。”
她只消和宋郎中平平安安地领赏回家,静待贞观的好日子就成了。
宋郎中抬手轻轻在她缠住自己的臂弯上打了一下,皱眉道:“尽想些有的没的,上头一口大锅甩下来,岂是赵郎中一个人背得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