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珠没有四处打量,她只是微微弓着腰垂着眼,态度恭敬朝着书案后太师椅上那个女人行了一礼,开口道:“司宫大人,前儿延迟上供的二十八族已将贡品备齐,传信来让咱们派人去清点呢。”
这位身穿黑袍的司宫大人慵懒的歪靠在左侧的扶手上,眼神呆滞的注视着那一侧的山水屏风,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身材娇小,面容白净。五官都没什么特点,在佘山这个可以称为真正妖族老家的地方,实可谓少见——大多数妖族都喜欢再化形时尽量美丽或者英俊,其中不乏喜欢保留一部分原身特征的妖族,不得不说,这极大的促进了美丽多样性,极大的降低了佘山的容貌重复度。
玳珠还是弓着身子,微微侧头,似乎是在努力倾听者某个极为微小的声音,随后她轻声回应道:“是。”便要起身离开。
突然,一把迅疾的小剑从西南方的雕窗横冲而入,玳珠下意识就要掐诀阻拦,却见那小剑毫无征兆的静止了。悬浮在空中,连微微的颤抖也无。
窝在太师椅上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女人自然的眨了一下眼睛,那柄刻着珉字小剑无声的消失了,就像没有出现过。
“今儿这没什么人,你坐下吧。”黑袍女人微微正了一正身体,看起来精神了一些,“我记得,之前调查人族鵸鵌死侍时,有过一个叫荆溪的妖奴自愿做探子?”
“是,后来死在宣城了,她是荆家的弃子,没什么修行资质但是貌美非常,被荆家家主高价卖了。”玳珠款款坐在侧边太师椅上,语气沉着,没有一丝波澜:“妖印是在荆家打上的,所以驯服起来容易一些。”
“后来她沦落到了醉仙楼,做了妖族娼姬,后来怀了孕,生下一个男孩后不久就死了,她的任务后来并没安排人接手,因为騎鵌死侍之事已经查明结案,档案也已经封存入库了。”
黑袍女人顺手拿起桌面上一只卧兽的镇纸,在手里细细把玩着,有点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她死了约莫也有十年了?”
“十三年。”玳珠给出了一个精确的答案,这是她的职责之一。
“十三年啊,”司宫大人颠了一颠手里的宝物,:“我那位师兄,方才来信,说是要求一味药引——欲色荆棘的幼芽胚。我记着,荆家原身就是欲色荆棘,所以他们家美人总是出类拔萃····”
“是。”玳珠回到。眉头微微皱起,因为大约十年前,司宫大人的这位“师兄”,收了一位开山大弟子,这事在修行届并不是什么大事,那位大剑修也从来不是喜欢大摆筵席的人,除了他们师徒几人,恐怕真没人能说出准确些一个收徒时间。就算是情报网严密如御斛宫,也只知道,这位宗主是在宣城收的徒,这徒弟什么身份,什么出身,具无可查,似乎是被人刻意隐去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位名叫浮生的开山大弟子,修行资质奇高,是天生的杀胚,极其擅长斗法,一手赤血剑可以说是同辈绝尘。
最重要的是,这位剑术天才是一个半妖,这不难查验,因为这位小剑修跟他师傅一样,在斗法时从来不掩饰自己。曾有人与之斗法时,被其妖气所伤,重病垂死,还是号称小丹宗的青莲剑宗二弟子灵清出手,救回那倒霉蛋一条性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青莲剑宗毕竟在人族腹地,而浮生又是一个半妖。一旦斗法出了人命,不会那么好收场。
司宫笑了一下,开口道:“现在我师兄的这位爱徒,罹患了重症,需要荆家的胚芽做引——我记得,欲色荆棘一族那个死木生春的天赋神通只能给本族族人使用···好像还需一场仪式?”
玳珠眉头微松,回道:“是的,那仪式颇为复杂,只能在荆家本家才能完成。”沉默了一下,玳珠又开口:“之前确实有人族与欲色荆棘的混血降生,只是大多数都在幼年早夭,木属之族与异族混血大多早夭,因为木属之族繁衍主要靠祖木赐予富有生机的胚芽随后借母体繁育,这是常理。并且荆溪的资质极差···”玳珠突然止住,她想到了那个答案——如荆溪想要一个能健康长大的孩子,就需要一个完整无主的胚芽,作为弃子的荆溪当然不会获得欲色荆棘族树的赐予,那么浮生能活到二十多岁的目前来看···
“她把自己的生机,以孕育胚芽的方式赠予了自己的孩子。”司宫叹了一口气,“她应该是调查出了人族死侍的真相。”
玳珠不语,人族死侍是通过騎鵌石异化人族幼子得到的,异化过的人寿命短暂,很少能活到16岁成年。但是他们的修行速度是常人的数倍,几个月就能获得中等资质人族数年的成就。这种死侍培养艰难,所以人族那些世家大族大多善待那些培养成功的死侍。
“想要孩子多活几年,又不想孩子像自己一样做面首娼姬。”司宫放下了手里那尊卧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荆溪能为自己的孩子算计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玳珠低头回答道:“司宫大人说的是。”
司宫坐直身子,“你去荆家办这件事,条件随他们开,一应开销都记在我私账上。”这位说不上美艳的女士露出了一个十分精明的笑容:“给珉和书回一封飞剑,就说他要的东西只在荆家本家有用,要那个孩子,唔,叫浮生是吧,让他一步一步走到佘山才能完成仪式,死木重生。”她的眼睛像一个少女那样闪烁着狡黠且古怪的光,“不亲眼看看人族的本质,怎么像他母亲一样,为妖族效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