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首特别有名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但实际上，亡不亡国，和商女有什么关系？”

“头上的皇室和官吏老爷们，换了哪一个，她们都是被压榨的底层，因为吃不饱饭卖身入花楼的歌女，又有什么可以恨的呢。”

洛青阳默然，他正在寻找属于他的路，他曾经见到无数平民受到旱灾，官吏不作为，因此剑法进阶，奠定了‘国殇’道路。

此刻他又产生了新的困惑，这为他的剑法产生了阻碍。

那些他曾经颇为痛恨的，为了利益叛变外敌的人，可以被称为卖国贼吗？

“关于这一点纠结，很好判断。奴隶背叛奴隶主，那叫向往自由，自然不是卖国贼。”朱水云轻笑。

“奴隶主为了更多的利益，背叛其他奴隶主，那叫卖国贼。”

“你只要清楚，谁是奴隶主，谁是奴隶就好了。”朱水云道。

“如果要用身边的人举例，那你和昌河他们，都是奴隶，李先生也是。可以说得上是奴隶主的人……”朱水云摸了摸下巴，“除了皇室萧氏，大概百里洛陈这种也算吧。”

洛青阳震惊失声：“镇西侯是个好人啊。他治下的百姓幸福安康，安居乐业。而且，李先生是天下学子向往的老师，名声天下，怎么……”

怎么就成了奴隶？

在旁边跟着的白衣男子也轻轻转头，看过来。

“奴隶和奴隶主，不应该凭借一个人是否光鲜亮丽、是否善良、是否富贵来判断。”

朱水云微微歪头，头上的珠翠玉石晃动，和她说出来的话语一样冰冷。

“而是要看，他的收获和付出是否相等。”朱水云道，“也就是，是否被压榨了。”

“拿走了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其他人创造出来的财富的人，怎么不算是奴隶主。”朱水云笑了笑，“要知道奴隶主也有仁慈和凶狠之分。”

“李长生获得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呕心沥血几十年，家无余财，没有高官厚禄，牺牲自己的时间做善事。”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报，被皇室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边享用着他培养的人才，一边意图置他于死地。”

“怎么不是付出了血泪的奴隶？不过是因为他比较强，又自己愿意，显得潇洒快活罢了。”

洛青阳摸着剑柄，思索着这一点，没有再开口询问。

他大概需要冷静一下。

跟在旁边的莫衣觉得很有意思，他摸了摸下巴，唇角微勾，问：“那我算什么？云娘，又算什么？”

“你？你小时候算是个奴隶吧。”

沦落街头，穷得饿死。

“之后，大概算是一个过客。”朱水云失笑，“你虽然自我介绍的时候会说一句，是北离人，但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国这个概念吧。”

莫衣未来见到萧瑟时候的介绍，很有意思，他说，自己出生在北离。又怀念，也承认，但却根本不认为自己和北离有任何瓜葛了。

他和无数去驻守边疆的神游高手类似，都是看透了世间纷扰，王朝更迭，人心善恶，不愿意再牵扯其中的人。

“至于我，我可不是奴隶主。”朱水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虽然我是，快活王，是城主，是家主，拥有大批人的卖身契。”

“但前几年，仅仅是喂给那些穷鬼的救济粮，就是一笔巨资，到现在都没收回本钱呢。”

“更不用说让他们上学、学手艺、免费发房子……”

朱水云咋舌，语气多了几分开玩笑一样的抱怨。

她只要算一算账，思索一下自己利用风灵月影投入了多少钱和物资，就觉得肉疼。

虽然她收获了一个完美、现代化、繁荣的城池，无数属于自己的子民。

虽然这些付出的物资，都是白嫖的，无本的买卖。

但只要前面加上一个定语‘我花出去的’，就莫名有了一种，自己是败家子的感觉。

谁家奴隶主，花费数百亿，给奴隶创造更好的生活啊！

她和对方的关系更加类似于手游里面的关系。

她是氪金养纸片人的玩家。

玩家可以随意处置纸片人，但从来不会因为纸片人收获什么实际上的回报。

哦，如果情绪也算的话，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情绪上的满足了吧。朱水云思索。

至于风灵月影的任务酬劳，能不能算是她的回报……

朱水云觉得不算的。

她若是大开杀戒，开一个黑暗线，让世界无活人。那何尝不是一种轻松的崩剧情、获得任务酬劳的方式？

她并不是为了风灵月影的报酬做了这些事情，双方是不对等的。

所以，她选择费心费力，创造一个符合自己的审美的快乐结局……

果然是因为，我是个绝世大好人，活神仙。

朱水云又夸了夸自己。

每天在心里夸一夸自己，会让自己更加理智自信，更加聪明能干。

“我还会在这里停留一周，你有什么需要，剑法上有了疑问，抓紧时间和我说。”朱水云道，“之后我就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

金銮殿内，檀香袅袅，萧若瑾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月亮。

又是满月。

又是……

“皇后已经在坤宁宫等候您了。”

瘦长脸，眉眼带着几分圆滑的大太监，轻手轻脚，挑开帘子，拱手弯腰，对明德帝说道。

是了，初一和十五，是定时定点，去皇后宫内歇息的日子。

明黄色衣袍的男子面无表情，他批改折子的手都没有颤抖，毛笔一挥，画了一个圆润的圈，脸上毫无波澜。

“朕知道了。”他的语气平静，“告诉皇后，朕会晚一点过去。”

瑾言躬身应下，吩咐好小太监看门。

这位大太监退出了乾清宫，一直到宫墙彻底看不见之后，才直起腰，擦了擦汗，叹了一声。

打横插来一句笑语、

“怎么，紧张成这样？”

带着食盒、同样一身紫袍太监服饰的青年嘴角含笑，从花园小路里转出来。

“你吓了我一跳，瑾仙师兄。”瑾言捂胸口，苦笑着说道。

大概是因为瑾仙算是自己人，附近没有小太监，只有他一人，瑾言便放开了。

他左右看看，掐着嗓子，用气音，在瑾仙耳边说道：“我是觉得，陛下越来越厉害了。”

瑾仙不动声色，眸子转了转，示意对方继续说。他在探听明德帝的情况、为朱水云回报的事情上，不留余力。

“那么大一个皇后，他竟然忍下来了，一言不发啊。”瑾言觉得自己已经很没有底线了，但见到萧若瑾的反应，还是觉得离谱。

头一次觉得，果然，对方不愧是皇帝，而自己只能是个太监。

“这才几个月，陛下竟然从一开始的暴怒，变成现在的……和顺柔皇后平静相处，甚至……上次我还见到陛下和易皇后，温声谈论七皇子的事情！”

瑾言倒吸一口冷气。

瑾仙也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瑾言震声说道：“有说有笑啊！”

他满脸荒谬，嘶哑的气音都遮掩不住内里的惶恐和震惊。

那对话，若是不看皇后的长相，真好像是一对儿寻常帝后。

瑾仙沉默，他拍了拍瑾言的肩膀：“辛苦你了。”

也不知道被迫围观这辣眼睛的一幕的瑾言，要受多少伤害，算不算工伤。

“你别呀，师兄，替我值个班吧！”瑾言哭丧着脸说道，抓住了瑾仙的胳膊。

“就一天就好，你换我十五的班！我可以多替你值五天其他时候的……不！十天也可以！”

瑾言爱莫能助、铁石心肠，撕掉了瑾言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因为瑾宣被赶走了，剩下的四个人中，瑾言的武力值最低，所以初一十五的差事，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这对儿帝后都不是寻常人，已经开始习惯了，但他不习惯啊！

“你们知道我要忍着不笑出来，不吐出来，忍得有多痛苦吗！”瑾言满心悲愤，又伸手抱住了瑾仙的腰，用力地，死死地抱住。

纵然其他人提出来愿意让利金银补偿他，他也不想干了。

他瑾言追名逐利，现在头一次觉得，金钱如粪土。

“咳，或许你可以和瑾玉商量一下。我，我愿意再补给你一份俸禄。”

“我，我要给几位皇子送饭去了，瑾言师兄，再会。”瑾仙脸上带了几分内疚，但手下迅速掰开对方抓住自己的手指，溜得飞快。

（今天有点事情，只有这一章，明天会补上，给宝子们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