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看吗?好看呀!”向心拉着自己旧旧的运动服大大咧咧地说,“那些太小公主了,我不爱。”
“土锤!等你当不了公主那天就会知道,没有在公主的年纪做公主是件多么懊恼的事,等你成了我这号中女你就只等着后悔吧!”
“我这叫低调,我妈说了,没人保护的女孩子一定要低调,在保护不了自己的年纪被人盯上弊大于利。”向心小大人似的传达成人的教导,这让梁珍妮心酸,只有经历过苦难人才能将人生总结成谶语。
梁珍妮问向心:“阿七姐快出狱了,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谁不喜欢和自己妈妈在一起生活?”可能觉着自己说错了话,向心连忙补充,“和孙妈妈王老师在一起,和你还有大伙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彩虹屁少女!”梁珍妮勾了勾向心的鼻子,有些担忧,“你还小,可能谈起这些对你来说早了些,但我还是想问你,如果和妈妈一起生活,坎坷,冷眼,难听话或许还有很多不公平,你做好接受的准备了吗?”
向心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早准备好了,妮妮姐,你问得不算早,我妈两年前就问过我了,她说我可以选择不跟她生活,这样就没人知道我的妈妈杀了我的爸爸。”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妈妈没有错。”向心十分笃定,“你不是告诉过我吗,做错事的人才应该付出代价,没有错的人不该因为坏人的迫害而沦落。妮妮姐,妈妈说这是命运安排的劫数,但我觉得妈妈少说了后半段。”
“是什么?”
“命运安排什么是它的事,但接不接受它的安排我自己说了算。”向心稚嫩的脸上此刻透出了与年纪不符的英气。
梁珍妮动容,不后悔她十年来的坦诚相对,小孩子只是小不是傻,与其对他们讲善意的谎言不如开诚布公让她们知道现实的真相,然后把选择权交给他们自己,让她们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十年前,梁珍妮大学毕业刚进入外企工作,离开福利院后的每年秋天她都会回来看看,也就是在那年秋天她见到了刚被送进福利院的向心,两岁的小姑娘乖乖趴在民警的怀里,怯懦的眼神中布满惊恐。
向心的母亲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而她杀的则是她的丈夫,向心的亲生父亲。
因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向心的母亲在一次濒死前愤然反击,她的杀人意图明显,动机清楚,早已超过了自卫的界限。
公审当天梁珍妮坐在旁听席,她听到被告席上的女人坚毅地自辩:“他不死,我和女儿就得死,我死是我的命,我认,但我的女儿不能因为我的命不好而送命,她的命,我不能替她认!”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那一刻,梁珍妮当即决定:她要资助向心!
对刚刚工作,没有任何扶助的梁珍妮来说,资助一个幼儿无比艰辛,但她心甘情愿,因为她不放心别人,世上有太多好心人用“善意的谎言”剥夺他人本该知道的真相,善良的人没有错,但好的出发点用在不该被蒙蔽的人身上就是怯懦的妇人之仁。
梁珍妮太知道怎么才算真的为向心好,将冷酷的现实摆上台面,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复述复杂的人性因果,将向心对命运的选择权交到她自己手上,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消化,最终做出对得起自己的选择。
她的母亲不藏着掖着,梁珍妮也不应该藏着掖着,向心曾在初建成人世界观时问梁珍妮:“别人都不告诉我爸爸妈妈的事,你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
梁珍妮的回答很坦然:“我们这种天崩开局的人,既然从一开始已经与别人不同了,那就好好走跟别人不同的路吧,人生百转千回,我倒觉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屈服的豁出去斗才有机会遇到新的拐点,谁的路走得更长久谁就是赢家,莫问起点,剩者为王。”
梁珍妮不顾劝阻,大大方方带向心去监狱和母亲会面,让向心的任何成长阶段都没有缺少母亲的“陪伴”。向心母亲因表现良好两次减刑,看着她们母女其乐融融庆祝的温馨一幕,梁珍妮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一个能在泥土中变出萝卜花,不曾对生活丧失希望的女人。
“很高兴,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长大。”梁珍妮欣慰地拥抱向心,她怀里的是她重新养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