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海茫然接过褡裢，心中却愤然大骂。你们都把我抢出来了，却又着意要把何家灭门去！

难道怀仁县的官差、衙役、仵作们，就会那样的无脑，他们不知道去查验尸体，核点人数吗？一旦没能找到林某尸体，你猜那位县老爷会不会怀疑到林某身上？

这特喵就在故意构陷老子呢！

是想学水泊梁山的手段吗？可问题是，你童某人就连这段长话都要短说了好几次，显然事先背过台词呢。话说你究竟又能识得几个字？真能看得懂《水浒传》？

自己能被留下活口的原因，绝非眼前童家汉子说的这样含混不清。

何家的纷乱才起时，自己就被人打晕塞进麻袋了，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事情。怎么可能如这童家汉子所言，在昏暗的灯火里临场辨认了，还能瞬间做出决断？

姓童的家伙无疑很会讲故事，还能把这么惨烈的故事讲得条理清楚，逻辑严密，似乎真的无懈可击。然而这中间却有一个老大的问题：就是你其实不该对林某说这么多！

什么福军不是盗匪？犯得着这样反复去洗白吗？

就算“童大哥”真是因为报恩才放了自己一马，那也无非丢一个褡裢来，从此两不相见才对。他却非要这样地费心费力，不就是想招揽自己？

眼前这伙盗匪既然一直都在自称福军，那就一定是有点资历的福军队伍了。一伙刚被散旗的山寨盗匪，并不能那么快地归心别处，也绝无可能想着去招揽读书人上山入伙。

只不过这究竟是在哪儿扎寨的福军呢？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眉目。

自己一个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却万万不能去委身山寨，胡乱丢了祖宗的衣冠名望。但如果真就拱手相去？那也是必死无疑的。甚至连报仇的念想都要湮灭了，当真好算计也！

林师海的心中慨然长叹，这个算计自己的劳什子贵人，还真特喵婆婆妈妈地难以应付。似乎一切都在让自己秉持了内心做事，并无干涉。然后他再从容丢出因果，封死自己的所有去路。

“如来、如来，看似要来了，也马上就要到了，却总还没有来到！”天下圣人的微言大义，总有他的道理。既然贵人这么喜欢等着自己做出决定后再出招，那么自己就是不做决定呢？

林师海并未如童老三臆想的那样倒头就拜？果然就让童老三十分疑惑。

“难道他这样一个读书人，还看不清后面形势吗？不出一个月，他林某人的画影图形，就该被张贴到每个县乡的城门，或集市角落了！除了跟俺童某上山做师爷，他哪儿都呆不下去！”

虽然童老三的心中，也是暗自咂舌这样歹毒、缜密的计划都是怎么想出来的？但这却是山外贵人们喜欢玩弄的手段，童某人还够不到那个圈子里，只是听命罢了。

可这姓林的家伙若不递来投名状，俺们谁又敢让他尽知这寨山的虚实？还想做师爷？他连喽罗都做不得呢！然而看他如今却又没有离开的打算，这是何故？

童老三闹不清楚这些读书人脑袋里的弯弯道道，估计上头的贵人也没防到林某人的这一招。若按贵人此前的交代，他林某人到了今日，无非就是上山、下山两条路了。

上山了那就是俺们寨山的四当家，从此管着山寨账目，立起山寨规矩，顺便为山寨出谋划策。这天下的盗匪不可胜数，但你若不想日后被官兵清剿抓去砍掉脑袋，那就万万离不开读书人的入伙。

所以他们这些福军大寨子里，几乎都要配上读过书的师爷帮着打理。甚至咱们岐山总坛的刘军师，还是进士及第出身的文化大家，当真一扫数千年的绿林陋习也。

至于说他林某人想要就此拱手别过？呵呵，那也有可能的，只不过概率上极低罢了。

真要到了那时候，说不得俺们就要翻脸无情，派出兄弟缀后跟下去，一不留神地做掉他！难道非要等他林某人被官府抓了去，再把俺们寨山的兄弟一股脑地招出来？

林师海的选择却很简单，即不下山离开，也不马上拜山门，就被这伙盗匪一路“裹挟”着“做客”去！你看你都这样客气了，林某还有啥好说的？所以就是“做客”去！

一拨人马沿途所去，尽是拣着丘陵地带的崎岖道路行走，然后再沿着一条河谷不断逆行。

林师海把指盘算，这伙“福军”的规模实在不大，灭过何家后就要连夜仓皇逃窜。他们可定不敢直下北边官道，那里有怀仁县的县衙所在，想作死也不是这样的死法。

所以昨夜一定是向西逃亡的，那么早上休息之地，应该就是马鞍山、夹谷山一带的丘陵地方。今日又走出这么远？就是说，沿着河谷北上的这条大河，该是沭水了？

如此日复一日行走，林师海每日把算，若按日行六十里的速度看，他们早已过了兰山县，这日应该是在朱陈店打尖才对。

此后又越过沭水，继续沿着一条小河转向西北数日，这才开始进山。直到一处不小的山寨前才算停下，这就到家了？

林师海登山远眺，南面都是巍峨群山，与此地隔着一处山谷遥遥相望。而此山的西边山脚下，还有一个南北走向的狭长湖泊，碧波荡漾。

这是？林师海仔细回忆以前康老与他说过的鲁南地形，再与自己几次收药时走过的路径仔细比对，渐渐对身边的地理大概有了些许眉目。

南面的这些群山该是蒙山山脉，此地却又在蒙山之北，那却是沂水县的地盘。林师海这才真的相信，灭门何家的这伙盗匪，果然就是“福军”安插在外的一处山寨。

此前林师海也曾与康廉生、夏正言等人闲谈时，多少与闻过鲁南一带的“福军”故事。

说这福军与其他的乡间盗匪不太一样，他们似乎很有一些独特的情趣、志向。那就是入了福军的这些人里，可不光有各村各户的无赖子，其中还有不少的读书人、生意人掺和。

甚至以前康廉生还曾经笑话他，若你林某人不想在何家呆下去，其实鲁南的福军也可以试试嘛！

因为福军里面，不但有不少读书的廪生、痒生支撑门面，此外还有许多财主、商贾、僧道等人入伙。甚至听说就连朝廷的进士、举人，也都猫在福军里当军师呢。

或说你林某人孬好也是个读书人嘛，真就这样跑过去，保不齐还能找到不少志同道合之辈，一起坐下来谈诗论赋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