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言自从抢回长生儿后,也曾拜访过沈家老爷子,以及康家的康老。每每提起这件事,沈老爷子总是赞不绝口。康老虽然有些冷淡,但就看他对守业娃子的上心程度?那也一准错不了啦。
然而什么叫“下手也”?难道你们夏家,真不想在这夏口镇上过日子是吧?
长生儿就很抗拒“夏守业”这样无脑的名字,决定对此不理不睬,依然喜欢母亲一口一个“长生儿”的呼唤。
一方面来说,这是为了让母亲何氏能够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有个存身之处。再者说,既然父亲林师海确定没死,那就要赶紧传出风声,好让他也知道自己母子尚在人世的消息。
以母亲喃喃自语时的担心来看,似父亲那样读过圣贤书的人,断然不会轻易从贼去。很大可能是在得到何家被人灭门消息后,悄悄找棵歪脖子大树把自己吊死拉倒。
可恨母亲只会碎碎叨地牵肠挂肚,却连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还要他这个满月不久的新生儿,劳神费力地想法子。
然而他如今连句正经的人话都不会说,面对这样的麻烦事情,又能如何?
的确,对长生儿来说,想要把自己母子还在人世的消息传递给不知在何处藏身的父亲林师海,无疑难如上青天。因为他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行走,更加缺乏“江湖人脉”。
但是长生儿既然有一个“穿货”的身份,若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他又凭什么霸占本书的猪角位子?还要人家马王爷第一眼看到他,就要惊呼“妖孽”?
左思右想后,终于还是把“长生儿”的法子继续用下去。
要说他的法子也很简单,就是继续此前的各种哭闹、折腾呗!只要法子管用过,为何还要去尝试那些未必管用的法子?
比如在乳母如烟给他喂奶时候,若是“守业、绍周”地胡乱叫唤,长生儿就绝不下嘴。哪怕已经被饿得哇哇哭闹,他也绝不会张嘴吃奶。
但要是母亲在身边脱口叫一声“长生儿”?
那?那乳母如烟的奶水就总是不够吃的。
夏正言家那个庶出的小子,也就是乳母如烟的亲生儿子夏守孝。哪怕大了长生儿大半岁,也只能被他拱到一边去,无声地哭嚎。
再就是各种“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只要看到周氏意图靠近自己,或者靠近母亲何氏?长生儿就会“哇哇”不住声啼哭,哪怕周氏在脸上幻出多少慈祥的笑容?都没卵用!
甚至就连母亲何氏、乳母如烟姑娘都没法安慰他了。除非夏三叔循了哭声匆匆跑来,一顿夹枪带棒地撵走周氏,他才会幻化出纯真笑脸来,不断在夏三叔怀中逗弄他的鼠须。
反正就要把各种的古怪样子做得十足,由不得夏家上下人等,都要视他为真正的稀罕人物。
“妖孽、神明下凡”的段子不断被传出来,也足以碾碎周氏曾深藏于心底的卑劣恶念。
“嘿!这娃儿?这娃儿果然是个妖孽哈!”
夏正言越发得意起来。话说当年小林子就曾说过,家中的孩子教育,一定要从娃娃抓起。所以咱家这“守业”娃子嘛,自然要从争夺奶头抢起喽!
以夏正言那破落户的泼皮性格,大嘴巴又是口无遮拦惯了。平日交往的人,更多也是昔日行走市井、江湖的泼皮无赖子,自然会把这些事传扬的愈发邪乎。
夏家这么小的娃子,就喜欢听别人叫他“长生儿”了!大约这娃子,真是哪处仙人下凡来的?
那啥,那个什么什么梦里的宝什么玉的小哥儿,人家不也是一出生就在手上攥了块玉嘛?听说那块玉,还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剩下的石头。
反正关于夏口镇上老夏家喜得妖孽娃子“长生儿”的各种古怪传闻,很快就被传扬四方了。
“自己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能不能救了父亲,当真还要看天意喽。只是这贼老天,你也太喜欢刁难小爷了吧?”
长生儿只是一个刚满月的婴儿,真正能做的事情委实不多。或者说,只凭一句“长生儿”的传言,果然就能把消息传递给父亲吗?他的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父亲不过一介书生而已,此次失踪,大约还是被那些灭门的盗匪裹挟,流落去山寨当师爷了?然而以父亲身为读书人的风骨看,他大约很难放下身段从贼的。
母亲、康老、夏三叔不相信是父亲林师海谋划了何家灭门案,但他们也都不看好父亲还能继续留在人间生存的可能。各样的担忧、揣摩,其实也都是着落此处。
朝廷立国三百年,一直都在善待读书人。所以这个时空里的读书人,就没能从脑后长出反骨来。然而长生儿来自后世的灵魂却知道,这所谓读书人的“风骨”,其实却是最不靠谱的玩意儿。
何况父亲为了能在夏口镇上生存渡日,他连何家的赘婿都做了,又哪来的风骨可言?
胸无大志,唯唯诺诺,才更像父亲生存、处世的标配模式。
然而父亲这次被盗匪裹挟进山寨,若依然一昧去唯唯诺诺的话,他还想在那样险恶处境里挣扎出一条性命,却又何其难哉?
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爹爹呢?
所谓关心则乱,长生儿忍不住心生愤怒,咬牙锉齿起来。乳母如烟却忍不住惨叫一声:“长生儿,娘的长生儿,你怎生这样有力气!
这真要被咬伤了,明日你还想不想再吃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