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今夜良辰美景,又怎能少了林间的鸟语花香相互应和?
到了这时侯,各家主事之人互相看看,彼此心中也算了然。曹员外再有异心,他毕竟没把咱们夏口镇的底牌真都抖落出去。县老爷阿什那的“野心”,也没大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那就有的谈嘛!“三十税一”的确不是太大负担。更何况,太祖皇帝的“三十税一”那是指的产出计算。可这次夏口镇的“三十税一”,却是按照各家“岁入”来的。
马家的船行,曹家的票号,邱家的镖局,几乎是收多少就算赚多少。岁入与产出间的差别,也不过一点人工而已。对他们而言,计算“岁入”还是“产出”,其实相差不大,那也就罢了。
至于在夏口镇上一贯上不得台面的夏家?却因为他家二哥夏玉贵在宫里管事的门路,他家就在后街的偏僻角落开间字画店面,生意冷清得可以蓄养家雀漫步了。
可论起夏家这间字画店的收益,却比对面的沈家书店,以及书店后边的印刷作坊总算起来都不差!一幅乡间士子随便涂鸦的字画,就能从一千两标价到三万两不等。
然后还真有人千里会迢迢地赶来收购,甚至都不带讨价还价的!
交了银子就赶紧拿着字画走人,别要影响咱家门前的雀儿觅食呢。
自然店里还会出具一张收条,经过东家夏正言一本正经地盖章画押了,随着字画奉送。这玩意倒是免费的,随你把这收条拿去哪里应酬,老夏这人都是概不负责的。
所以夏正言这样的泼皮户,才会与沈培云这样的清贵乡绅搭上话。无他,因为大家都在做文化人的买卖嘛!甚至论起单件的文化产出价值言,夏正言还能轻易甩开沈夫子十条大街。
你说他们夏家的“生意”,又能有多大本钱?
但是相家的田亩、织布,安家的盐铁本钱却都是极大。再有沈家的书籍、康家的药铺,许家的糖茶,乃至苏家的烧酒、酱醋,乔家的豆油、豆饼,他们的本钱投入也不会比别人少几何。
若要认真论起来,最终还是这些本钱大的人家“相对”赚了更多便宜。
当然,真要是按照产出纳赋的“旧例”算下去,今日的东胜太酒楼,那也别再想什么歌舞升平、鸟语花香的祥和局面了。
所以相继柳再怎么肉痛,他也不至于非要在这件事上记恨曹员外的“出卖”。人家老曹除了带头摊开“家底”外,其他根本就没说啥过头的话。
这也是曹康川的厉害之处,他就看准了阿什那县长不学无术,和范师爷酸秀才出身,都是不懂经营的弱点。酒席上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套了进去,末了还要收获范师爷的不尽感激?
如今这些大户人家都要掏几千甚至上万两银子纳税,此外还要主持筑圩,自然又是一笔不小开支。但比起自家每年十几、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日子依然没有艰难到过不下去的时候。
何况即便放在此前年景里,夏口镇每年交给何家打点税赋的银两,也从未少过十几万两,今日所增不过三成而已,委实不多也。
或者因为县老爷阿什那的贪心的确不大,各家索性就再多退让一步。无论如何,生意场上多一个朝廷官员照应,那就没必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所以官面上的银子出了,私底下的利益还要继续给。毕竟阿什那老爷允了初一,那咱们就干脆就把十五的月亮也给他描上!所谓好事成双,图个吉利嘛。
无非就是何家的那些产业,说到底都不是自家出的东西。此前就算胡乱惦记也没用了,那就“君子固于本”吧?所以何家留在各处投入的股银收益,就要转手给阿什那老爷去“托管”。
此外何家的十几处店面,如今也都是“无主”之店,依然求着县老爷能者多劳,一起“监管”起来。这倒大出阿什那的意料之外,他也着实被人家的诚意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夜狂喝的烂醉如泥。
至于商会山主和县里的胥吏位子,那也是咱们这些百姓人家敢去染指的吗?自然还是县老爷您怎么拿主意,咱们就怎么奉承的意思。
所谓投桃报李,既然人家已经这样奉承了,咱们东家也不能一昧地收钱不语。范师爷自然要按照此前的算计,一一把夏口镇的秩序重新厘定一下。
其中议论最多的,倒不是此前范师爷最担心的曹家,而是他曾经最放心、最妥当的相家!
曹康川那是甚样的人物?一听到盐课司的差遣,就知道自己被范师爷这位老友算计死了。
曹家想要的,可不是盐课司这样非常有油水位子,而是能被夏口镇的人家们接纳进来的商会山主。可这盐课司又是个什么位置啊?就是此前何家招惹了整个夏口镇的收税差遣!
何家需要这份差遣日进斗金,维持他家的昔日荣光。但曹家却是避之不及也。曹家在夏口镇上,也许算不上最有势力的人家,却无疑算是最有钱的一号人物。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也。”范师爷却反其道而行之。就要让有钱的人家继续更有钱,让安逸的人家不再安逸!
相家原本是夏口镇上最安逸、最祥和的人家,因为他家的田亩最多。有了田亩才能刨出粮食,有了粮食才能过下安稳日子。相家历代祖宗传的家训,其实就八个字: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却如何就要去招揽东南的军粮生意?相继柳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然而似老曹那样奸猾人物都没吭声呢,自己这样粗糙的汉子,怎么就不能忍耐了?
“筑圩啊?如今世道不太平,其实咱们各家也早就想干了。只是此前镇上建筑之事都是何家把持,他又是商会的山主。那个何书光不点头,咱们也没啥法子不是?
今日何家都被人灭门了,何其不幸呐!话说这都是不筑圩的教训嘛!
难不成过几天,咱们再让匪人跑来镇上打砸抢一番不成?所以这筑圩之事,宜早不宜迟也。咱们老马家,就一力担了这事!”
在得到各家允了筑圩的出资打算,以及镇上其他的集资大概数目。阿什那老爷又把何家手里那些建筑、房舍修葺诸事也丢手给老马后?
马守德粗粗算过筑圩成本,当即慨然允诺道。
只要能把老子从何家的灭门大案中洗脱嫌疑,又从此得了镇上建筑、房舍修葺诸事的营生?
哪怕筑圩之事还要亏损些,咱老马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