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盗匪过来前,其实镇上的多数人家,都曾隐约听到风声的!
“只与何家清算,不涉良家”的话风,那一天也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唯独何家不知道罢了!
夏口镇上的民团足足百人,武备也几乎是什么趁手好用,就用什么。一般的小股盗匪流窜过来,还不够他们撮牙花练手呢。
甚至民团之外,镇上的大户人家里,也都养看家护院的人手。比如何家这次惨死的九十五人里,就有二十三个护院的武师死难。
此外像邱家的镖行,马家的码头、安家的盐场、相家的村落,他们在经营上更要用到许多人手。真把各家的武师聚集起来,又是千余人马轻易拉了出来。
可是在何家被人灭门的这一夜,他们这些大户人家们,却什么都没做!
这种各扫门前雪的态度,在何家被灭门前,他们或许还存着幸灾乐祸看笑话的心思。可是当何家真被灭门后,这些大户人家们,才醒悟到自己的麻烦太大了!
“爷爷,爷爷,今日楼先生给我们评说两晋的五胡乱华故事。但他却不提贾南风之过,以及八王之乱的因果。就一昧的以为两晋之亡,全在君臣上下、尊卑不定的缘故!
一样都是禅让故事,曹魏善待山阳公,司马家却杀了曹家的皇帝,这便是司马之过也。两晋立国后才会被贾家乱了朝廷,又生出八王之乱来。再到朝廷仓皇去了东南,更有王马共天下之忧!
楼先生的脸上颜色也好不吓人,甚至还提到王司空不救周伯仁的故事。以为王司空行事,便属不仁不义之举!孙儿却觉得今日先生之言,似含讥讽之论,咱家怕要留不住他吧?”
蹦蹦跳跳的小孙子沈长林,一头扎进花园里寻找爷爷告状来了!
在他看来,今日的西塾先生,显然有诛心之论呢!什么伯仁不伯仁的?那都是何家自己招惹的祸端,如何能怪到沈家头上来?
更何况楼先生还要拿曹魏禅让的故事胡乱说教?
当真笑话呢!曹魏善待汉献帝,然后传下三代人就嗝屁了。司马家杀掉曹髦,反而传国一百余年。哪怕都是菜鸟互啄,到底也能分出高下吧?
小家伙的年岁虽然不大,今年不过十一岁多,却自小就被爷爷带在身边教化。若单论起圣人学问的扎实程度,怕是就连那位楼先生也要望尘莫及吧?
所以看今日楼先生的愤愤言语,他自然知道出自何故?
无非就是讽刺昨夜何家灭门故事里,咱们镇上人家纷纷坐视而已。可他们何家的平日做派,又哪里值得大伙儿为他拼命了!
“呔!汝这孩儿家,却不许这样埋汰先生。汝家先生所言,固有愤讥之情。然而楼先生的心意,还是在恨铁不成钢呐!汝又怎能因言列罪,想要赶他出去?难道还想学了周厉王的本事!”
沈长林第一次听到爷爷如此疾言厉色地训斥自己,也不禁一呆,悄悄吐了吐舌头猫腰跑了出去。“难怪楼先生平日那样地附翼爷爷身后,今日也要这般怒形于色呢!”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也!”
沈家的老爷子沈培云不耐烦地赶走小孙儿,来回在他的“隐园”里踱步,心中懊悔不迭。自家这就是在坐视不救,大大失了圣人教诲的“宅心仁厚”呢!
然而,谁又能想到这些盗匪的行事,竟会如此恶毒?
本来以为,这些盗匪不过是偷偷摸进来,抢他何家一把跑路的。
以何家的底子厚实,断不至因为一次匪人打劫就活不下去的。无非就是他何家,从此要在镇上的八大户里除名而已。
但现在又该怎么办?无论如何,何家被灭门的事情已经闹出来了。他们这些镇上的人家,尽管此前商议许久,也终究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善后。
因为这事,的确已经超出他们的能力之外。
等到县老爷阿什那派人看住宅院,再邀请他们晚间赴宴时?每户人家的心里,也都彻底敞亮了。“善后”已经不太可能,如今唯有敞开心扉,看看县老爷的打算才是上策。
只有把县老爷的底牌看明白了,何家这件事才能有得转机。
而且由不得他县老爷不答应!原因很简单,一个朝廷的九品典史忽然就被地方盗匪灭门了?死者还多达百十口,朝廷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此地的县老爷?
真要走到那一步,那也无非是鱼死网破,大家一拍两散罢了。可这真要是互相都能说和了,那么事情也就不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理由都是现成的!
首先就是,如今这世道的确混乱不堪,各地的发匪、捻匪、幅匪都在肆意横行,就说最近滕州那里又有甚的“文贤教”,正在教人每家供奉白莲花?
此外,又有许多外来的洋和尚,也在到处兴建教堂。还要每日教人去信奉上帝,不要轻信了发匪口中的“伪天主”?特喵咱们这些百姓人家,哪里分得清“上帝”和“天主”的区别?
总之这世道,到处都乱成一锅粥了,那么咱们就有机可乘也。
所以?只要县老爷上疏说这次是幅匪作乱,县里的典史何书光率众平乱,却不幸英勇殉国,那么镇上因此死了百十号人物,朝廷大概连眼皮子都不会眨巴一下子!
主意既定,那且赴宴去吧!自然,各家一直藏得严密的账本,这次也要带上。在这个危机关口,就由不得你家不去“主动坦白”了。
因为你若再继续这样藏着,或者那样掖着的,别人就会推你出来顶缸呢!
别人不说,就那个“外来户”的曹员外,他又怎么可能放弃这等翻身的好机会?
“这事整的!”马守德恨恨不已。
“说起来,还是他们何家行事太过了,非要挤兑老曹这个外来户不可。可是老曹这人,又哪有那么好交道的?
倘若当年早早接纳了曹家进来,又怎会有今日这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