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到了外面他们又会怎样做?那却是出外谋生的行事法子,与夏口镇的日子不搭嘎呢。
换句话说,何家世代盘踞夏口镇二百多年,最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坚持错:咱们夏口镇,就是要让外人害怕的!
总而言之,单从表面上看,夏口镇就是一座纯粹的商业城市,不但财货丰盈,识字人家也不知凡几。所谓衣食足、知礼仪,每个人都想给自己留下余地,每个人也都希望别人能践行契约。
这样其实挺好的,大家在行事上都去守规矩,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不必在夏口镇上过外面那种需要面面俱到,却又到处都是窟窿,寝食难安的惶恐日子。
能在夏口镇立足了,你就能把力量集中在你最想做的事情上,如刀锋般轻易划开人生的迷雾。这也是曹员外哪怕戴了三十几年的“外来户”帽子,也不肯离开夏口镇的根源。
当然,如果没有何家这样刻薄嚣张的存在,夏口镇的民风也许可以更淳朴些?那都说不定的。所以两百年未曾经历匪患的夏口镇,这一夜就意外地被盗匪侵袭了。
何家被盗匪打劫、灭门的消息上午才报到县衙,下午就有县老爷阿什那亲帅一大队民团、衙役赶来夏口镇。甚至为了赶速度,就连范师爷都难得骑上马背,颠簸得七晕八素。
足足五百多人的声势造出来,看着就是来者不善呐!
夏口镇的主事人家们,哪怕计较了一日夜,依然没能拿出善后的好法子。如今看阿什那老爷这样果决地兴师动众而来,他们这才幡然醒悟。
苦也,苦也!咱们这群豺狼光想着去撕扯何家的家当了,怎么就忘了县老爷这头饿虎呢?
如今看来,咱们这夏口镇就要被人大放血了?只是究竟需要放血到什么程度?何家的财货会不会留下点残渣?甚至咱们这些大户人家要不要伤筋动骨?那都很难说了。
毕竟昨夜盗匪跑来灭门何家时,咱们这些人家都在“坐视”呢!
众人这才纷纷惊怵,何家乃是朝廷鹰犬,何书光还有县里的典史身份。就这样忽然被匪人灭门了,却让朝廷的颜面何存?
敢让朝廷丢面子的人,又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这位县长阿什那老爷,若是一口咬定咱们这些人家皆有通匪嫌疑的话,闹不好咱们也要步他何家的后尘啦!
虽说大概不至如此,然而万一呢?
或者就算县老爷不打算这么做,可他非要拿这件事来要挟大伙呢?
沈培云抬眼瞄一瞄马守德,心说真要找人背锅的话,大约你这位马王爷的嫌疑,可比咱们几家大多喽!当然,似乎安家的嫌疑也不小?
其他依次的嫌疑却是邱、曹、许、相几家,倒是咱们沈家和开医馆的康家嫌疑最小?
“不对,不对,老夫怎么又把夏家漏掉了!”
马守德也被沈培云看得心里发毛!
“奶奶个熊啊,怎么你沈家、康家都要怀疑马某的操守?俺老马当真冤枉了好不好?”
认真说起来,马守德觉得安家的嫌疑才是最大!因为此地盐田、铁器上的税赋,基本都是安家在出。光那一块,就足足占了夏口镇的三成税赋。
安子文早前就与何书光交涉多次,却总是不得要领,莫非真当他安某人是个散财的童子呐?
然而这也只是他马守德的想法,至于别人认不认,还要看你老马得不得人心!
具体说,就是老马你能让渡多大的善意出来?
不然呢?话说这自古以来,乡间良民被官府冤枉破家者,真的很少吗?
安子文自然会怀疑到“外来户”曹员外的头上!他倒不是怀疑曹康川勾结盗匪过来灭门何家。他是怀疑老曹要携手县老爷阿什那,想对咱们夏口镇敲骨吸髓呐!
事实上,安子文的想法即便不甚准确,也把这件事的发展趋势估摸个剔透。
曹康川本来不想利用这件灭门大案做文章,真把县老爷的黑手引入夏口镇。对他又有甚的好处?只是看昨夜那些人家的态度,依然不打算把曹家接纳进来,一起善后何家事体?
曹康川憋了三十年的怨气就不打一处来,“那就莫得怨额曹某银不仗义嘞!”
虽然事出仓促,曹康川并未与阿什那县长、范文长师爷提前勾结商议。然而今日吾为刀俎,汝等皆鱼肉也。就凭曹某与范师爷平日积攒的交情、默契,想要怎样算计都不为过呢!
县老爷阿什那的底牌,无非就是“加税、筑圩、入局”三件事而已。
让县老爷“入局”夏口镇自然不可行,谁知他能干多久啊?但是何家留下的许多收益,也没得全去便宜了这些大户人家们!
至于“加税、筑圩”这两件,却都是官事儿,此前一直阻在典史何书光身上。现在何家被人灭门了,其他人家就要把这两件事跟下去。那也无非就是加税多少,筑圩多大而已。
这其中的“多少、多大”就大有讲究,曹家也只管跟着出血罢了。
但是曹家出血后,却要乘机坐上夏口商会的山主位子。这就非常值得!因为从此以后,曹家就能真正入了夏口镇的核心圈子里。
“么子外来户嘛?额曹某银就是要把这夏口镇翻弄个底儿朝天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