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毕竟是罗丽的代理律师,在这里也不会得什么好脸,她只是想来看看罗丽。
如果去监狱探访,便只能隔着厚重的玻璃去看一个年华正好却身穿囚服的人,她不认为自己能做到对此无动于衷。
只是没想到她没有去自讨无趣,曾翎母亲却走了过来。
“听闻许律师战无不胜,开庭前我还担心了许久。”
没等她回答,曾翎母亲又继续说道:“自从她父亲去世后,我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大概是管的太严,她每次从学校回家,我们都要吵架。”
她的眼里突然就盛满了悔恨,泣不成声的说道:“这些夜里,每当我想起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都忍不住,狠狠的扇自己几个耳光。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愿意喜欢什么人就喜欢什么人,我何必要和她吵,让她伤心?”
这个已年近四十,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眼底终于露出疲惫,本来保养得当的脸上,更是横出许多苍老,掩饰不住的细纹。
然而此刻她却丝毫不介意,眼神透露着空洞,绝望。
杀人的凶手被执行了死刑,造成她女儿悲剧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处罚,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还能在干些什么。作为一个女人,她有别墅,有豪车,有公司,有社会地位,却没了丈夫,也没了孩子。
许星明白,她此时也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让她安慰同情。
作为一个公司的负责人,自然会有很多人端着悲伤的表情,在她面前说:“不要太难过,免得伤了身体”
多轻巧的话!许星说不出口,遂只是静静地听着。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许多人,许星看了眼,漠不关心的转过头继续听曾翎母亲诉说,暗想今天来吊唁的人还真不少,这帮人倒是挺诚心的,还跑着过来。
嗯?跑着过来?许星猛地转头。
“你还我家孩子命来,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狂的跑过来,一把上前揪起罗丽,边骂变抡着胳膊打她的头部,身后还跟着数十人,都是收到消息的受害者家属。
许星早在察觉不对时就上前阻止,反倒先了警察一步。但为首的女人力气大的惊人,只一瞬间,许星身上就挨了好几下,她拼力把女人往前一推,大喊:“你疯了?杀人的是徐虎。”
最后的徐虎两个字甚至喊破了音,警察这时也赶了上来,制住女人。许星咳了咳嗓子,回头看罗丽,她神色极其平静的把已经乱了的头发拢好。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个明显有些神智不清的女人,目光凶狠,从凌散不堪的乱发中透出,直直射向罗丽。
“呸”她向罗丽吐了个口水,咬牙切齿的说:“别想着在监狱里好好过日子,我绝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会上诉的”她往前一步,却又被警察拉回去,“我要你判死刑,死刑。”
其他的家属们也纷纷上来,拉住这个女人,其中一个人眼睛红肿的厉害,但仍能保持冷静,她劝着这个失去了人生中精神支柱的女人:“大姐,这样的结果我们都不接受,你放心,我们会联合上诉的。咱们去找这个畜生的爸妈,去问问他们怎么教养的?”
“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能好受点?”罗丽坐在地上,苍白的面孔透露出一种惊人的美。
许星深吸了口气,压着怒火转头对罗丽说道:“你别做傻事,这样的结果是法院经由公平公正的审理判下的,你活着,哪怕在监狱里,你父母好歹能去看你,你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早就什么都没了”她淡淡的回道。
法院的传票是直接寄给罗丽本人的,此案并没有开庭审理,所以尚在老家的罗丽的父母并不知晓。
而这些受害者家属,本因凶手徐虎的死,没了仇恨,只剩悲伤,却因为还有罗丽这样一个间接凶手而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念想。
所以一个受害者家属干脆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是真有悔恨之心,就应该自杀,不对,你怎么把那些残忍的不敢想象的手段用到我女儿身上的,就应该怎么用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您的悲伤愤怒”许星无力却又感到深切悲哀的说:“但她跟你女儿一样,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人,说起来,她也算受害者,现在她的一生都要在牢里度过,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我女儿本可以不受痛苦的死去!”女人情绪激动的叫喊,“是她,让我女儿遭了那么多罪。我可怜的女儿,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呜呜呜”女人伤心的哭了起来。
一时间,许星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即使没有罗丽,徐虎也是一个虐待狂,被他抓了,就注定不会平静祥和的离去。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就瞥到曾翎母亲面无表情的走向罗丽。
她一个激灵上前挡住罗丽,深怕她受受害者家属的影响,做出什么举动。
曾翎母亲微微偏着头,视线绕过许星,放在仍坐在地上,有些狼狈的罗丽身上,冷声道:“她们说你是畜生,当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我也是这么想的。曾翎为了你,无数次与我争吵,在我面前维护你,最可笑的是,她去后,我还动过收你为女儿的念头,你就继续苟活下去吧,你不配再出现在她的墓前,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不要来玷污她休息的地方。”
说完,她连眼神都没给罗丽一个,径直走向曾翎的墓前,那里还放着大把的花束,墓碑上也有着曾翎笑的最甜美的一张照片。
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静静的陪她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