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件事直到秦朝灭亡、汉朝建立都还没结束,汉初几位皇帝一直都还要小心翼翼安抚关东民心。
咱们在这里顺带提一下秦朝时期的“关东”在哪里,和咱们现在认为的关东是“山海关以东”不太一样,秦朝的关东泛指“函谷关以东”的地区,函谷关以东的地区有什么特别呢?
在春秋战国时期,函谷关以东特指的就是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因为战国时期,只有秦朝一个国家在函谷关以西。而秦国也自称“关中”,八百里秦川指的便是关中地区。
所以,扶苏这句“远方黔首未集”发自肺腑,秦与六国的矛盾在当时是非常非常突出的。果然秦始皇就因为这次焚书坑儒的事情,再次失去了六国的民心,也因为这件事,两千多年来不断被儒家的弟子发酵,成为了“暴秦”的证据之一。】
嬴政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远方黔首未集”,但他本就不是委曲求全的个性,小心翼翼安抚六国遗民?凭什么!他做不到!他要用严法震慑他们,用强大的武力压倒他们!用绝对的威势驯服他们!
而且扶苏告诫秦始皇天下安定时不宜再用重典,是很有政治远见的一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还记得爷爷说过,汉朝对秦法的调整吗?其中一条是对“严刑”的调整,他们取消了很多判的比较重的法律,其二便是在关东六国地区建立诸侯,没有一味推行郡县制,而是改用郡国并行制。
这都是对当时民情的一种妥协与“不宜用重典”的表现。那为什么大汉要对关东如此特殊呢?
我们可以来看秦朝灭亡之前的战争,就可以理解刘邦对关东的小心翼翼了。
咱们都知道陈涉吴广喊出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我们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陈涉吴广一举起义的旗帜,关东六国的故土之上瞬间便如星火燎原,响应者无数,数月之间便“尽复六国旧观”,所有的秦法都被一夜之间推翻。
《史记张耳陈余列传载:“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响应……各报其怨而攻其仇,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
六国遗民的愤怒顷刻间燃烬千里之地,所有在外的秦吏都被杀光。
与关东六国故地成为鲜明对比的便是老秦人所在的八百里秦川,即便经过胡亥三年民不聊生的折腾,秦地依旧统治无比牢固,没有一点动乱的影子,那样风雨飘摇的帝国末日,老秦人却还是死心塌地地追随着、服从着他们昏聩荒谬的王,由秦人黔首、关中子弟组成的“关中卒”也依旧无怨无悔地跟随章邯冲向来势汹汹的起义军,与王离从长城边境赶回来的边军精锐一齐为大秦战斗到了最后。
关中卒一直努力到巨鹿之战,才被章邯胁迫投降项羽,甚至投降时,不少关中卒无法原谅自己背叛大秦,一直焦虑不安,最终这些无法“归心”的关东卒几乎全都被项羽击杀,从此关中卒覆灭,成为了绝响。
关中卒与秦朝本地的黔首、官吏为大秦效忠到了最后,而关东六国却几乎人人都以亡秦为己任,这便是秦法在不同地区“水土不服”的表现,也可以看得出,秦在对待关东六国的统治上,出现了致命的问题。
对待与秦地文化迥异的区域,是不能无差别推行秦法的,尤其在关东等地文明繁盛程度远超秦地的地方,秦始皇企图在短时间内强硬地完全清除各地风俗习惯,一举完成军事政治和文化上的征服与统一,目的是好的,但手段却太急了。
关东地区反秦的声浪,很大程度是对秦法的不适应与仇怨。
大家想想咱们的“一g两制”,是不是就明白了?其实当时的刘邦在关东地区封诸侯也是“两制”的法子,他尊重了当地的风俗文化,历史来源,极大安抚了关东地区的人心。同时,他又在旧秦之地行郡县制、实施从秦朝继承而只是微调的“汉法”,这样那些熟悉秦法的旧秦人只需依循旧章,也会很快就安定下来。
犹如婆媳关系中必须两头哄的丈夫,能把六国遗民与秦朝遗民都哄好,这就是刘邦的高明之处。】
嬴政不知何时,已从跪坐的姿态慢慢站了起来。
他瞭望着远方,好似看到了大秦的末日,如今在咸阳城内外安居乐业的秦人,似乎都披甲在身,他们告别了父母妻儿,举起了保卫大秦的武器,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比他们多得多的叛军。
狼烟四起,风中是不断为大秦抛洒头颅与鲜血的老秦人最后的呐喊,他似乎还看见了那些在尸山血海里不断翻找亲人尸首的妇孺,可她们却没有退缩与惧怕,还是哭泣着、嘶哑地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
杀敌!杀敌!
终究……秦人的鲜血与风雨飘摇的大秦一起被浓重的黑夜覆没。
嬴政紧紧攥住了拳头。
扶苏跪坐下首,也早已用衣袖遮挡住了自己流泪的面容。
三古三圣:是的,其实不止是刘邦妥协了,对待关东,到了汉文帝手上都还在妥协。汉初那些关东的诸侯国是高度自治的,他们在王国内的地位与皇帝无异,几乎可以说是半独立的,那些国家不使用汉法,只实行诸侯国的法律。到了汉文帝时期都还是这样,贾谊就在《新书亲疏危乱感叹诸侯国:“汉法非立,汉令非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