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很短暂, 只有七天,降雨量却是之前的总量——甚至比之前还要多,因为以前雨季, 部落没有被淹过,要不是各家洞位置高,建在半山腰, 是很危险的。
织造屋就被淹了。
苎麻丝有些发霉, 孔星星几人心疼坏了, 天一放晴就拿出来晒,说等晒干了赶紧织吧。
“不急。”
孔星星看向卓岩,有些诧异,这会不急了?不像是卓岩啊。
卓岩没说什么——因为他说不清,只是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真实, 像是脑袋上悬着一把刀, 他知道会落下,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
他可以跑, 但跑去哪里?
虎人族、狼人族、狮人族,连着羽人那儿也出了问题, 难道要翻过羽人那道连绵蜿蜒的大山吗?山的另一头又是什么?
他站在原地, 看向不远处的后山,想到梦里大雪, 山洞坍塌, 他们部落后山植被不多, 稀稀疏疏, 树木长得也不是很高大, 经过前段时间暴雨,一些泥水冲刷下来, 整个部落都是脏兮兮乱糟糟的。
更糟糕了——那种感觉。
“苎麻线不着急,你们最近先别去织造屋里,让它晒一晒。”卓岩最后如此说道。
孔星星点点头,大概懂了,卓岩是怕屋子又塌了,这倒是,雪季塌过一次才修好,又遇到了大雨,今年的雨季好多雨水……
雨水泡了整个部落,哪怕是太阳出来也是阴沉沉的,一直到大半个月后,地面还是很泥泞,田地泡着水,坑坑洼洼的小水坑,亚兽人们有些慌乱,地再不干,就要错过耕种了,那冬天吃什么?
阿银带着部落大部分的兽人去狩猎。
卓岩站了出来,让族人煮盐——就是阿银带回来的那些,虽然盐已经够吃了,但这会有活干比闲着要安定一些,亚兽人们看到族长让干活,那些不安略微好了些。
可外出打猎的兽人几天才能带回来一些瘦弱的角羊、驯鹿,对于之前来说,猎物越来越少了——像是突然跑走了。
部落里气氛不太好,亚兽人们脸上露出几分惶恐不安,却不知道怎么办。直到十天后,这一天狩猎队回来,猎到了一头灰象,尽管这头灰象腿有问题,还有些瘦,不过对于部落来说真的是大猎物了。
族人又欢呼起来。
卓岩注意到阿银神色不太好,分了肉之后,跟族人说:“最近猎物比较少,大家洞里储存好粮食,肉吃不完的话就做咸肉晒一晒。”
“好,知道了族长!”
“我们知道。”
“我也觉得留一些肉比较好。”
大家很信服族长的话。
直到回到洞里,阿银才说:“这只灰象落单了,所以我们才能抓到,我还按照踪迹追到了灰象地盘,那里也没有灰象了。”
“动物都走了。”
大型的动物都撤离了,现在这片大陆只剩下一些弱势食草动物,像是角羊、牙猪、驯鹿,它们感受到了恐惧不安但是不知道去哪里,或者仓皇乱逃时被食肉动物给啃了。
阿银一路狩猎,看了许多这样的事情。
卓岩感觉他们在面对未知的自然灾害前,也跟那些软弱无助的动物一样——
“哥哥,我们要走吗?”
“去哪里。”卓岩蹙着眉,问阿银也是问自己,现如今还能去哪里,要是走,其他三族地盘肯定不能去了,那就是翻羽人的那道大山……
可能是这一晚卓岩一直想‘去哪里’这个问题,当晚他就做了个梦,梦里洪水滔天日月无光分不清白天黑夜,地动山摇,放眼望去大火,漫天的火,地面鸿沟,分不清天地,像是巨兽一样吞噬着这片万物,众多鸟振着翅膀高飞却被倒下的树木砸中,或是被翻滚的巨浪拍进海水之中,侥幸逃过的鸟类,盘旋在高空,大雨大雪,没有落脚的地方,它们活活的累死,掉落深渊……
卓岩额头都是大汗,沉浸在梦中,他想挣扎起来,看到族里一张张熟悉的脸被大雪掩埋,看到了阿银护着他和孩子被压在山下,看到虎人在睡梦中,大树倒地,被砸死、烧死,看到狼人和他们豹人一样……
狮人族被海水倒灌,冲散吞没……
他高喊他的爱人孩子伙伴的名字,却无人回应,直到很久很久,不知道烧了多少天,昏暗的日子过去多久,第一道曙光照射在这片陆地上,还有一抹绿意,只是树叶干枯焦黄,只有最顶尖一点点地绿色,顽强的矗立在那儿。
一双眼、很多双眼、湿漉漉的望着他……
“哥哥,哥哥。”阿银低声急切叫道。
卓岩睁开眼,满脸的泪痕,神色还沉浸在梦中的恐惧之中,阿银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替他擦去泪水。
“你又做梦了。”
卓岩嗯了声,才发现嗓音很沙哑,一扭头身边孩子都担忧的看着他。阿银这次没有说只是一场梦,哥哥第一次做梦时,他这样安慰,可现在,他其实信了。
要是活不下去,那么一家人守在一起。他会尽他所能保护好哥哥和孩子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