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略略一拱手,踉踉跄跄地提着个酒瓶子走了,身影踉跄间月白袍角掀起,露出里里外外不少泥点子。他也浑然不在意,只痴痴地笑,只是那笑,终究是比哭还要难看的。
许承锦……原来他就是大夫口中那个医术甚好的许公子。
元戈怔怔站在那里,她从未见过这般不修边幅的南隐。
南隐这人,性子别扭、小毛病也多,她见过他数九寒冬冰天雪地里扇着他的扇子强撑着他誓死维持的风流倜傥,也见过他将被人碰了的手背洗了又洗恨不得褪掉一层皮的样子,更见过这人淋漓着一条胳膊的鲜血惨白着一张脸笑着说他还能去打一头野山猪的执拗。
他的折扇从不离手,他的衣摆从不惹尘埃,他的那张脸永远精致漂亮。
当然,他也喜欢别人夸他漂亮。
可是此刻,这人拎着一只酒坛子满身酒气尘土的潦倒模样,是因为……“元戈身死”的消息吗?
他说他和宋闻渊是发小好友,那日与炎火擦肩而过时看到的剑穗看来的确是自己送给他的,没想到时隔数年,那剑穗竟然还在。
元戈目送着对方消失在视线里,半晌才收回视线无声叹息,一时间也说不清被人这样记挂着,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她作为元戈的那一生,恣意纵情、磊落坦荡,也算无甚遗憾,纵然身死魂消入了地府,也不求香火鼎盛,只盼着做个了无牵挂的小鬼游荡天地间,偶尔出来晒晒月亮,吓一吓夜归的旅人,或者在人群里找找兄长转世的魂魄,看看他是不是活蹦乱跳的。
偏偏,她死了,又没死成,如今却要生生受着因为她的死亡带来的这沉甸甸的一切。
“小姐……”拾音见她怔怔出神,担心轻唤,“小姐,时辰不早了,回吧?回去差不多正好用晚膳,伶儿昨儿个说她新学了一道菜,准备今日大显身手呢!”
“好。”元戈颔首,提了裙摆拾阶而下,心下又叹,晚膳时间还没到,那人却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记忆中的南隐酒量很好,唯一醉了的那次还是因为自己好胜心起偷偷放了药。醉了的南隐仍是死要面子,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只眼皮子在打架,费劲地眯着眼指着天上说,瞧,八个月亮!看得清清楚楚的!
元戈摇头失笑,八个月亮……这要醉到什么地步才能将这句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小姑……”李金凤见她离开,紧了一步跟上,却又想起她的警告,没来由地心生惧意,改了口,“三少夫人,我、我没马车,我想着要逛许久,就让先离开了,我、我可以跟着你一道回去吗?”触及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又倏地咽了口口水,犹豫着说道,“若、若是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声音越说越低,李金凤避开了元戈的视线,低着头攥着衣角,咬着嘴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从方才到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此刻指指点点间,明显偏向了更加“柔弱无助”的李金凤。
何况温浅的名声最近的确是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