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不见曦光。
李府太大,许多地方刘永禹既不熟悉,也不可能去熟悉。
他走在了熟悉的道路上。
杂役院。
许许多多命贱的奴仆在这里消磨着自己的生命,其实外面的世道不一定更好,若不是走投无路,想来也不至于委命于此。
安静度日,外面的生活影响不了宅门里,大人物的生活与奴仆们丝毫不相干。
他们的天地,就在这座不大也不小的院子里。
人们的一生,大概就如此度过。
刘永禹怜悯吗?大概是怜悯的。
他能做些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能做,更做不到。
但人和人是不相同的,有些事他不想做,总有人做;有些事他做不来,也总有人做。
就比如,那位在他之前,也许是有个八九年了,就得到李府老爷赏识,并进入内院的杂役子李尹浩。
现在据说也入了观想境好几年了,在府中也有些地位。
杂役院因他照顾,算是水涨船高,日子好过了不少。大家都感念着他恩情。
相比起来,刘永禹这位有着一些相同轨迹的人显得有些寂寂无名。
这些事他还不想做。
又比如说,某个在杂役院算得上主管的尹胖子,没事就爱欺压些杂役,收受些贿赂,可以称是作风跋扈了。
这样的事他不喜欢,更做不来。
从前他没少被欺负,当时觉得到达这样的陌生境地,如此总是种必然,总也逃不掉的。
什么人最好拿捏呢?自然是刘永禹这样无根无凭的人。
尹胖子有着李尹浩那一层关系,最喜欢仗势欺人。
毕竟李尹浩也姓尹,不是说被赐了个李姓,就没这尹家血脉了。
所以,听到刘永禹被主母调遣离开,要说担心,尹胖子自然是担心的。
但要说多担心,那也不见得。
毕竟自家哥哥很有实力嘛。
毕竟刘永禹未来既有可能青云之上,那也有可能身堕无间,摔个狗啃泥嘛。
未来还长。
所以尹胖子还可以优哉游哉的玩乐,仗势欺人。
可惜去不了这刘永禹的地儿,不然冤家宜解不宜结,赔个礼道个歉磕个头,这事儿不就完了吗?
他尹胖子又不在意这些虚的。
所以当他刚踹完一个不长眼的小杂役,神清气爽,准备回屋睡大觉,余光却正好瞥到了刘永禹的身影时。
他脚步有些僵硬。
脸色也有些苍白。
感觉事情要遭。
刘永禹仰头看天。
两世为人,前世的经历让他能淡然面对很多事,对许多人的行为也都能抱以理解,有理解也就有同情,有怜悯。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坏不坏呢?他也不知道。
不过也改不了,所以他还是觉得比较好的。
恩怨要分明,也不要太过激。
先理解,再处理。
他有多少怨气呢?
细数一下,还是挺多的。
差不多像是先前那个杂役,其实他也认识,过去自己这时不时被踹几脚就是常事。
丢几个耳光也是常事。
安排的活儿又吃力,又容易出错受惩罚,这也是常事。
哈,确实挺多的。
刘永禹莫名有些想笑。
人好像就是这样,时间能抹平许多伤痕,当时他记得自己是怨气冲天的,怎么现在,过得好一些了,地位变高些了。
反而没那么怨恨了。
一如他的过往,变得有些模糊。
笑一笑,却又冷眼。
看向尹胖子。
尹胖子只觉得眼前这个刘小子变得不一样了很多,身材更高大,气势更足,威严竟也有了些。
一双眸子,看得人心惊胆战。
只觉得一股莫名压力席卷,这压力他还挺熟悉,与他那内院的兄长一样。
虽然他完全不能分辨谁弱谁强。
虽然他已经冷汗直流淌,两股皆战栗了。
“刘…”
尹胖子颤抖着开口。
刘永禹眼神冷漠。
噗通一下,尹胖子十分从心地跪倒,匍匐在地。
话语迅捷…
“大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哥放我一条生路,小人从此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小人屋里还攒了些钱财,马上拿出来孝敬大哥。”
刘永禹似笑非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