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芷晴第二次受到了震撼:
等一下你是山神对吧?你为什么在蹭人家啊?这不对吧?
何舟渡倒是很顺手地给金虎顺了顺毛,然后像是知道她的疑问一样,开口:
“别那么惊讶,我们的关系很好。”
实际上只是想撸猫的何舟渡:嗯都是自己怎么不能算关系好呢?
安芷晴瞧瞧金虎又瞧瞧何舟渡,愣愣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虽然一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她就发现,那个穿着黑西装的同辈人身上传来一种威势。
一种压制力极强的威势,就像是某种久居高位的人,也像是某种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而看这个样子,山神对此的感知应该更为明显。
“要过去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跟我走了。”
何舟渡捏了捏虎毛茸茸的耳廓,不动声色地说。
代理局长一边想着手感真好,一边等着对面那个新生鬼魂的回复。
而安芷晴也没让他等太久,她只是短暂思考了片刻,就回答:
“去看看吧。”
“那么,”那把被携带至此的黑伞无声打开,何舟渡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到伞下,跟我走吧。”
……
真正看见她曾经所怨恨的人后,安芷晴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
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针,扎破了名为情绪的气球,让那些负面的情绪都被泄露走了。
那个疲惫而憔悴的中年女人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但警方的查证显得清晰而明朗:
——独自离开,途中没有人跟随,山林中也只有她一人的脚印,更别提还在宿舍中发现了遗书。
寝室舍友的佐证更是如此:
“芷晴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吧…我们也很多次看见她情绪崩溃……而且她妈妈每天必定会要打三个甚至更多的电话……”
“很多时候明明她很累了,她妈妈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她不得不继续和她妈妈周旋……”
几位舍友说到此处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显得无奈还是愤慨。
“何先生想听故事吗?”
安芷晴站在何舟渡撑起的黑伞下,这么轻声问道。
“请说。”何舟渡平和地回答她,尽管他早已在档案上看过了那些文字。
“我家里是单亲家庭,经济条件还算过得去。”
安芷晴看着在警方安慰下,仍然陷入崩溃的母亲说:
“我妈很害怕失去我,因为我小时候差点被人贩子拐走过,所以这种恐惧的情绪就越来越深。”
“直到转变为一种她自己意识不到,对我来说却非常恐怖的控制欲。”
正是时,女人带着哭腔的嘶吼声传到了二人耳中:
“她怎么可以这样!她要我怎么办啊!我辛辛苦苦养她到这么大,从她小时候起就一直担惊受怕……她怎么…怎么就……”
然而何舟渡却明显意识到,那嘶吼里不只有悲伤,还有一种极为难以置信的愤怒。
这种愤怒他很熟悉,他在很多遇到意料之外事情的人身上见过。
那是一种原本了如指掌的事情,却突然脱离掌控的愤怒。
“我们家里是有监控的,但不是用来防贼,而是方便她在上班的时候打开手机看我。”
安芷晴继续陈述道:
“除了睡觉之外,她要求我多数时间都在客厅里,或者干脆就是她进来我的房间——当然,不可以锁门甚至关门。”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像一只笼子里的鸟,而我妈就在笼子外面时时刻刻盯着我看。”
一旁女人的嘶吼声终于堪堪停了下来,转为了一种沉闷的哭声。
“那就是我妈,”安芷晴轻声说,“我本来以为考上大学之后会好一些,但实际上……”
“她拒绝了我往更远的地方走,让我将志愿改成了本地的大学,以方便能时时刻刻看到我,或者找到我。”
“我的位置是要让她时时刻刻知道的,不然她就会给我打电话。”
安芷晴往黑伞之下缩了缩身子:
“而如果我不接电话,她就会干脆赶过来找我。”
何舟渡叹了口气:
这就是她选择这种极为激烈的方式的原因。
安芷晴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本来我应该麻木的,但我就是觉得……我或许需要做点什么。”
“撞到粉身碎骨也好,还是怎么样都行,最起码,我要飞一次。”
“而不是就这样一辈子被困在她的笼子里,被她看着继续下去。”
说完了这一长串的话,安芷晴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下来,她的魂体颜色此时也变得有些淡了。
“留她一个人在世界上也许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但我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原谅她。”
她说:
“这就只是一次相互伤害而已。我想…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我们回去怎么样?”
何舟渡点点头,没有拒绝这个提议——魂体的颜色淡下去了,是该回去了。
毕竟安芷晴只是新生的鬼魂,就算有他在旁边给予氛围,也不适合离开滋养地或者死亡地太久。
……
等到何舟渡将把黑伞放到槐树下时,安芷晴神色轻松地坐到了槐树下。
“你接下来有什么其他打算吗?山君说你想入个编?”何舟渡问。
“是啊,活着的时候不能入编,死了总可以吧?毕竟我看这个山头也只有一个山神嘛!”安芷晴轻快地回应道。
“也可以,”何舟渡点点头,“你可以先留在他身边,最起码把魂体稳固了。”
待在这座山中这棵槐树边对安芷晴有好处。
“等到你可以长时间离开这座山的时候,我会来找你,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更适合你来做。”
至于是什么其他的事情更适合鬼来做?何舟渡不知道,但他肯定他以后会知道的。
总而言之,这饼先画下再说。
而将新生的鬼魂放在金虎身边也可以好好照看,免得出什么差错。
毕竟多少还是个不稳定因素,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让人放心。
安芷晴对此没什么意见,她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连山神都要有实习期呀?”
何舟渡听得有些好笑,但他最终没有在这边多留。
而比起安芷晴…另一边就要麻烦多了。
……
“哎,不是说好下午来的吗?”
黑白杂毛的少年睁着海蓝色的眼睛气呼呼地质问:
“这都隔天了诶!”
在他面前的中年人对此的回应是无奈耸肩,平稳又清晰地开口:
“你总要等我做好其他人的心理建设,毕竟你是最省心的那个,不是吗?”
省心?他完全不这么觉得。
但这句话用来哄小孩顺毛是足够的,而且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