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我被家里的下人逮住了，就在你家门口，那会儿你还不在家，不然你肯定有印象。”严灼夏顿了顿，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态，“我跟他们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我妹就站在你的屋子里盯着我。”

“不可能。”东林不假思索地反驳。

“是的，不可能，我回到家的时候还特意进她屋子里看了一眼，睡得很死。”

“山上有东西跑下来了？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点迹象没发现？”

……

自那以后，严灼夏总是在思考，思考总是能让恐惧暂时地从思想中离开，但那些源自于未知的恐惧总会在某一个时刻悄然回归，并且愈发强大。

最大的恐惧，是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模糊了，在穿越之前，他是个半桶水的哲学爱好者，他一直认为构成人的最基本的要素，就是一个人的记忆。

而现在他的记忆遭到了更改，或许没有更改，但他不确定。

他在想，说不定镇上其实有很多人上了山，但是没人记得；说不定山上的东西跑下来不止一次，但是没人记得；说不定镇子里有些本该人尽皆知的秘闻，但是没人记得。

严家真的是被排挤的吗？如果被排挤了为什么还能在这座镇上扎根数百年呢？兴许，只是没人记得了。

那他呢？

自己真的是穿越者吗？

如果，一个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普通人的脑海里多了一段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记忆，那么他是否会认为自己是穿越者？

是因为他是穿越者所以出生在严家，还是严家需要一个穿越者？

十岁那年，严灼夏决定读书。

小镇上有私塾，不过小镇的居民并不会参加科举，在私塾中学习的孩子们大多在识字以后便不再学习。

严灼夏想读书，他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来麻痹自己日渐衰弱的神经。他不能修行，不能像其他纨绔子弟一样花天酒地，所以他只能读书，即便他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也必须读书。

与他相反的是，严清秋开始愈发频繁地往外面跑，本来亲近的两兄妹渐行渐远，他说不出来到底是他主动地疏离了她，还是她不再愿意迁就他。

但他必须承认，自从那天起，他再也不想直视她的眼睛。

他知道那天注视他离开的人不是他的妹妹，因为她从来不会靠近那个老东西十米之内，甚至于连那人的物件她都不愿意接近，更别提走进那间屋子里。

他清楚那眼神不属于她，那是某个装作她模样的伪物，但他无法克制住自己想要离开的心情。

“这下我要怀疑清秋到底是不是受附者了。”东林躺倒在床上，语气忧郁而沉闷，“山里跑出来了一个东西，如果我察觉不到异样那就只可能是某个东西代替了它。严兄，你还记得你埋进去的，真的是具尸体吗？”

“你倒不如说说山里的究竟是什么玩意。”

“……器灵，大概是。”

“大概？”

“东林兄，你是说那个传闻？”许应星似乎才刚刚从故事里回过神来。

东林点头：“没错，没人知道真我常世帝尊的帝法究竟是什么，也无人知晓他的极道帝兵的真面目，不过一直以来的那个传闻确实是真的，真我常世帝尊拥有点化的力量，真我山可以赋予任何存在灵智。”

“也就是说，埋进真我山的应该是法器，而那些法器在真我山的影响下诞生了灵智，然后跑下山去了，而代替它们的，就是那些尸体？”许应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东林兄，你说，能点化任何东西？”

“许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尸体，应该也能被点化。”

“也就是二选一吗？”许应星双手结印，灵气勾勒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严清秋和一个被点化的尸体，其中有一个是受附者。”

“最坏的结果是两个都是。”

两人说的很直白，严灼夏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老东西，我妹她可能还有救？”

“我尽量吧，许兄，你……”

“在下不会留手，必须确保那些外道身死道消。”

“严兄，我尽量。”东林拍拍严灼夏的肩膀，“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清秋就是被明尊附身了，她现在只可能在山上，也只有在山上她才能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域被破了。”

严灼夏看着准备动身的二人，他往先前东林坐着的地方瞥了一眼。

他说谎了。

他的妹妹一定被附身了，因为那个从山上下来的尸体就顶着严清秋的脸，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和往常一样，只有他能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