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贵客上门。”
直到日上三竿,那人才回到自家院子,嬉皮笑脸地看着坐在石阶上的许应星,全然没有早些时候那哀嚎时的痛苦。
许应星见到正主,仔细打量了起来,那人外披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制鹤氅,那鹤氅过分宽大,耷拉在他身上,门户大开,露出里面的皂衫,下身一件堪堪过膝的短裤,露出体毛杂乱的小腿,脚上一双磨损严重的皂靴,上面沾满了泥浆。他也未绑发,应该是自己修剪过的头发长短不齐,盖住了小半张脸,下巴上的胡渣生长得好无规律,将一张年轻的脸型修饰成邋遢的中年醉汉,许应星只觉得仿佛“放浪形骸”四个字活了过来,就站在他面前一般。
“齐掌柜的酒,嗯,还是二十年份的,你花了多少钱才从那个吝啬鬼手里掏出来的?去那老东西那里吃过早点都敢收我二十个铜板,你这没个几百两下不来吧?”
装模作样?不,许应星能感觉到面前的人的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那个掌柜说,你能带我上山。”
“你们还能有别的事情吗?”那人翻着白眼,越过许应星,推开门走进那方方正正的房子,“进来吧。”
许应星第一次见到这栋房子的时候是有些震撼的,他从没有见过这般粗糙的建筑,就算是最边缘的穷乡僻壤的房屋也比这间木屋要华丽得多。
单纯的圆木堆砌在一起,用绳子绑起,再用几层麻布盖住房顶与墙壁用于防水,连窗户都没有。
“你一个人盖的?”
“那不然呢,在这里盖房子可没人会来帮我。”那人点燃一根蜡烛,“怎么称呼?”
“许应星。”
“好名字,我无姓氏,名东林。”
“无姓氏?”
“无父无母,天生地养,既然连祖宗都没有了,姓氏也没这个必要,兴许哪天想娶媳妇了就给自己定一个。”东林从发霉的角落搬出两把摇椅,“是什么原因想上山?”
许应星看着东林躺在摇椅上的身姿,没有去另一把摇椅上坐下:“你还会问理由吗?”
“问,怎么不问。我喜欢这酒,尤其是齐掌柜家的,他有没有跟你讲过这酒是埋山脚下的?”
“有。”
“我知道他埋哪,但我从来不拿,这就是规矩,你要上山,就得跟我说清缘由,这也是规矩。”东林一只手指了指天,“不过这不是我的规矩,是山的规矩。”
“听掌柜的说,你得了山的恩惠。”
“是,也不是,真我山确实是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绝对不是他们想得那样,许兄,这山啊,会吃人。”
“吃人?”
“他们总说山是活的,活着的不就是需要进食吗?这山就靠吃人活着。”东林指着自己,咧开嘴笑了起来,那笑容相当晦涩,“一点吃剩下的残羹冷炙,那就是山的恩惠了。”
“东林兄,话不妨说得再明白些。山不会活着,活着的,怎么能叫山呢?”许应星说,“吃人的究竟是山,还是山里的东西?”
“有区别吗?许兄,凡人上山最多是丢了性命,像许兄这样的人进了山,那可是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如许兄这般站得太高的人,在这山里还是要低下头比较好。”
许应星眯起眼睛,他不确定这个吊儿郎当的人物是否真如他表现得那般孱弱,天下修行者不多,是真的不多,有些人除了师门中人一辈子都不会遇上几次同类。
还是说,是那些脏东西?
“东林兄。”斟酌再三,许应星决定换个话题,“那严府究竟有何玄机?”
“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传的,一个前朝大臣的后代,哪里能有什么玄机。”
“想来是因为东林兄行事太过浮夸了。”
“许兄,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话?”东林轻笑一声,“也不知齐掌柜跟你讲了些什么,不过以他的性子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严府,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东林兄真就是为了那重病的严家小姐?”
“这该怎么说呢,如果不赶时间的话,许兄要不要亲眼去严府里面看一看?”
“赶时间就去不得了?”
“许兄倒是个妙人。”东林从摇椅上一跃而起,“不过这样严府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他们那莫名其妙的规矩特别多,就算是我想要带一个生人进去那也是难上加难。”
许应星直直地看向东林,他知道对方还有下一句。
“咱们趁着天黑摸进去吧,许兄也趁机体验一把梁上君子。”
许应星是真没想到东林的解决办法居然是这个:“东林兄,要是我们被抓住了该如何是好?”
“应该,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但你放心,这严家我可太熟悉了,哪里有暗道哪里有密室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些家仆夜间巡逻的轨迹我也全记了下来,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就绝无被发现的可能。”
“东林兄,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