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宣晓。”

耶克尔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自己，那笑容在宣晓看来却有些古怪：

既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在重逢后流露出的喜悦，又像麻木的囚徒看到自由后挤出的僵硬笑脸。换句话说，那眼神似乎是在欢迎他的到来，又像是在质问他的失约。

“……久违了，耶克尔。”

犹豫片刻，宣晓决定主动出击，他嘴上试探性的应答；心里却不断将耶克尔的容貌，眼神和上辈子熟识的人依次比对，试图从对方的相貌行为中找出一丝熟悉感。

“你太紧张了吧，我们彼此又不熟。”宣晓的试探并未引起耶克尔的不满，对方脸上含义复杂的微笑只存在了一瞬，转眼间就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和善亲近。

一通回忆下来，宣晓也没找到哪怕一个能和耶克尔重叠在一起的身影。再加上对方的奇怪表现仅仅只是一瞬，任他疑心再重也只得暂时搁置起这事。

“不谈以前了，你们在荒野里奔波半天，一定很累了吧？来来来随便坐随便坐，茶点零食都随便吃，但也别吃太饱了，不然晚饭可就吃不下咯……”

双方的疑虑打消后，耶克尔看宣晓的目光也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从略带审视的微笑逐渐变成百分百的欢迎。态度和对待北星卡戎时没什么区别，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晚辈”的一员照顾起来了。

“谢谢耶克尔。”虹快速说了一句，接着以令人咂舌的速度炫完一整盘甜度爆表的马卡龙——想不到这机娘还挺爱甜食。

“爱吃的话这里还有，我还是第一次见毁灭体对食物产生如此大的兴趣。”比起庄园里其他异化者看到虹时或多或少的警惕畏惧，耶克尔面对虹时连拘谨都欠缺，只是满脸笑呵呵地给她塞着糖果，一边塞还一边念叨：

“糖是个好东西啊，精致臃肿的上等阶层远离它，排斥它。但对于快饿死的人来说，一把大麦，一勺小米却能救命······正因为每一个在外流亡过的人都深谙这点。莱茵庄园才会永远提供足量的甜食。除此之外糖还有很多好处······”

“比如促进多巴胺的分泌，使人愉悦？”宣晓问道。

“对成年人或许事倍功半，但对孩子来说却是简单而弥足珍贵的快乐。”耶克尔赞许地点点头，“有时我看着这些蛋糕和马卡龙，就格外希望全世界的孩子都能尝到我的手艺，而不是翻找那些劣质的粗糖块充当生日礼物。”

说这话时耶克尔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虹，不过后者因为专注于和粘在牙上的巧克力做斗争，所以压根没注意到。

“我似乎跑题了，下次再聊甜点吧——再次向你问好，宣晓。我是莱茵庇护的主人，庄园的大家长，也是这个小世界的守护者，”耶克尔拍拍脑袋，重新面向宣晓，正式报出自己的名号，“如果一切按预计发展，还会是你的向导与引路人。”

宣晓心里一激灵：“引路人？引去哪里？”

“······庄园主楼301号，”耶克尔悠悠端起保温杯嘬了一口，“你未来的房间，莱茵庄园占地巨大，不带你走一趟保准迷路。”

“······我TM问的不是这个！”

“开个玩笑，”耶克尔放下水杯，又拿起他那块文玩核桃一样的铁矿石在手里搓，“但别以为我会给你派发一堆任务，你不如多考虑一下今晚睡哪。你可能觉得莱茵庇护是掩藏身份的地下组织，但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天天想着毁灭世界拯救世界的货色，只是尽己所能收养一些孤儿和流离者罢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就算你想顺应神之代行的命运，也别急着问我要去哪，或是终点在哪；你只有融入异化者的生活，才能拯救所有人的生活。当年有位叫耶克尔的教育家说过，只有脚踏实地才能走上正道······”

卡戎忍不住吐槽：“道理我懂，下次能不能别把自己的日记当格言说出来？”

“你懂什么，这句话诞生的时候你们伊诺森都还没出现呢……”

自动过滤掉上述对话的含沙量与拌嘴环节，宣晓从中捞到一个让他有些在意的关键词：神之代行的命运。

耶克尔说这话时，表情透着一股慵懒的认真感：似乎只是在和他谈今天晚上吃啥的话题，但正是这种无所谓的语气反而加重了宣晓的不安——这老登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尽管被强安了一个等同神明使者的名号。可宣晓可不会觉得自己就是救世主或者别的什么伟大存在。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毫无领袖气质的直球学者，一方面正如异化者们所说，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北星告诉自己露卡信仰的话，他堂堂一个神之代行甚至连神的存在都不知道！这像话吗？

而这个名号又是目前唯一能串联自己全部经历的线索。也是他得以在这个世界活动的身份。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自己，有关自己的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了既定。选择权不在自己手中，这对宣晓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你刚才说我的命运什么的……”宣晓有些心急地搓着手，“难道预言里也说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