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景初蹭的一下站起来,清亮的双眼瞪得滚圆,不可思议地盯着来人,而后又迷惑地看向齐逸。
但见来者,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体形壮硕如牛。一身深灰色缺胯圆领袍,领子外翻扣于左胸,手肘处戴黑色臂鞲。腰系皮带,一侧插着根铜烟竿。
略有些卷曲的头发,很随意地用一根皮绳束起,络腮胡盖住下巴直至鬓角,浓眉高鼻,疑似有纥人血统。
右眼罩着皮套,显然是个独眼龙。
万山虎跨步上前,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独眼汉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抬着下巴望向坐于堂上的少年,抱拳道:“江堂口主事秦合广。”
万山虎满眼警惕地盯着此人,齐逸双手轻置案上,右手指头习惯性地敲了敲桌面:“何事?”
“自首!”
齐逸明知故问道:“哦,秦堂主何罪之有?”
“秦某一时失手杀了妓子,怕此事影响官身,故指使老鸨将那妓子送去义冢埋了。而后发现鱼袋落在妓子阁中,便前往寻回,却不想遭到丫鬟勒索钱财。秦某最不喜他人要挟,遂将那丫鬟也一并杀害,威逼老鸨将尸体藏于阁中。今日又命手下胡全领渠工数人,前往教坊司运尸。”
秦合广扫了一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胡全,和面肿成猪、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般的梅娘,高声道:“此间一干命案,皆秦某所犯,与旁人无关。”
炎景初听得眉头直皱,下意识看向齐逸,这少年先前在教坊司提议打赌,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并非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秦堂主消息很灵通嘛,呵呵~”齐逸笑道:“既然听说本官已将从犯缉拿归案,你为何不逃呢?”
“哼~”秦合广傲慢地冷哼一声:“秦某虽是粗人,却也懂几分道理,这梅氏与胡全皆受秦某威逼指使,秦某若逃了,岂不让人笑话不是条汉子。”
齐逸朝苗英递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心领神会地站出来:“啧啧,说的自己好像真是条好汉似的。谁家好汉,只会在弱女子身上逞威风?”
朱安泰立马附和道:“好男儿征战四方,你算什么东西,杀害娇弱无力的青楼女子,还有脸自称好汉。我呸!”
“诶,人家秦堂主也是有苦衷的。”苗英看着秦合广,一脸同情道:“长不过三寸,时不过两息,便倾囊相授,惹的娘子不快活,被笑话狠了遂起杀心,也说得过去。”
朱安泰大笑起来:“哈哈,就他,还三寸?依我看,一寸都说长了。”
抬着下巴、神情傲慢的秦合广,面色越来越黑,仅剩的左眼微微抽动,右手下意识摸向铜烟竿。
“我说秦堂主这又是何苦呢?”苗英摇头惋惜道:“有病就治,咱们白帝城又不缺好医师。只要你不是个阉人,医师总有办法...”
“秦某已认罪,有何判罚说来便是!”秦合广强压怒火,忍不住沉声打断道,狠毒的目光扫了说话的二人一眼,随后看向端坐于堂上的少年。
‘苗英这张小嘴怕不是淬了鹤顶红,毒性实在太猛了!’齐逸心底叹道,换谁都很难扛住这种堪比精神污染的言语攻击。
苗英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最佳捧哏朱安泰则伸手摸向别在腰上的佩刀,以防这厮气疯了朝苗英扑过去。
先破防、再攻心,齐逸摸索出来的这套审案方法,在邪书生符子胥身上已经试验过了,非常奏效。只不过,之前都得靠他一个人来,现在有了苗英这个强力输出帮衬,自己可真是省事多了。
齐逸正色道:“依你所言,你是失手杀了月倚梦。”
秦合广痛快地回道:“没错。”
“几时几刻杀的?”
“秦某不记得了。”
“好好想想”
“不记得便是不记得”
“那你杀死月倚梦之后,去了何处?可有人证?”
“回家,秦某未曾成婚,家中无妻无子,没有人证。”
“你身为漕运堂口主事,家里不会连个仆人都没有吧。”
“仆役都睡去了,并不知秦某何时回的家。”
“秦堂主家住何处?”
“西城虎门街辛子坊”
“离开教坊司时,城中是否已宵禁?”
秦合广愣了一下,旋即答道:“已经宵禁。”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杀人的罪他都认了,多一条犯夜根本不叫事儿。
齐逸点点头:“可有遇到打更人?”
“不曾”
“自南城教坊司到西城虎门街,起码有二十多里,这一路上都没遇到?”
“没有”
“秦堂主是步行,还是骑马?”
“自然是骑马”
“怎么杀的?”
秦合广再次愣了一下,这不正在问他怎么回的家吗,怎么跳到杀人上了?
“将那妓子摁在浴桶内溺毙。”
“西城没有青楼么?”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