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章 沉溺(1 / 2)捌零后:隐藏的记忆首页

汪然从江城回到浦口后,把失恋的事情告诉了卢达。卢达叫上同宿舍的梅迪、霍哲和隔壁宿舍的龙宇宙,一起到校门外罗庄的烤串摊上陪汪然喝酒,几人很喝了个天昏地暗,一块三一瓶的“亚力”牌啤酒在他们脚下堆了有二三十瓶。汪然一句也没提到靳宜,他最后从凳子上出溜到地面上,背靠着一个电线杆,手里拿着一个空啤酒瓶子,端详了半天。汪然看啤酒瓶的样子感觉比看靳宜都要深情,然后他把瓶子头朝下举到脸前,歪着脑袋说了一句:亚力啤酒,我们的好朋友。

从那以后,卢达好长时间都没有看到汪然。唐小壮、田晓武基本每天晚上都去网吧包夜,沉溺在虚幻的游戏世界中,白天或者趴在课桌上或者躺在宿舍里睡觉。梅迪一直很认真地上课,还参加了学校里的一些社团,忙得不亦乐乎,只是偶尔才同卢达、霍哲一起出去喝顿酒。卢达跟着梅迪去上了几天课,觉得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老师在课堂上自顾自地讲,下面的学生男生基本都坐在最后面的两三排,要么睡觉,要么拿本武侠或黄色小说在看。

卢达去图书馆里找了一些米兰?昆德拉的小说,拿到课堂上看。有一天上马哲课时,他看得着了迷,没发现那个叫洪久远的老师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被他一把扯过那本《玩笑》给扔到了教室外面。后来卢达一遇到马哲就翘课,跑回宿舍躺在床上看书。那一学期,洪久远挂掉了卢达、霍哲等好几位同学的科,原因都是因为上课次数不够,那也是卢达大学期间唯一挂掉的一门。

二十年后,命运似乎真的给大家开了个玩笑。某天,卢达看到一则母校的新闻,东江大学马院院长洪久远在一个300多人的微信工作群里发了一张女人的大屁股照片,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学校不久就免掉了他的院长职务。霍哲为此特意发了一条朋友圈评以示庆祝: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当年你他妈挂我的科,今日我他妈看你身败名裂。

当然,挂科的学生不止卢达、霍哲,科目也不止马哲。英语课上,田晓武、唐小壮、霍哲坐在最后一排最靠右的角落里,英语老师先让田晓武回答问题,他说“I'm Sorry”;老师让他坐下,接着问唐小壮,睡眼惺忪的唐小壮说“I'm Sorry,Too”;接着老师又问卢达,霍哲说“I'm So Sorry,But…”。如此发生了几次后,英语老师忍无可忍,挂了田晓武和唐小壮的科,因为英语有4个学分,直接导致他们俩到大三时候挂科分数累积太多,给留了一级。

英语老师之所以没有挂霍哲的科,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像田晓武、唐小壮一样在课堂上呼呼大睡,或者是他回答问题时,多说了两个单词。

上大学几个月以后,卢达头疼和失眠的次数又多了起来。夜里他睡不着的时候就搬把椅子坐在阳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听长江里传来的汽笛声,听着听着整个人就有点恍惚起来。在阳台上吹了半夜风的卢达,醒来后头疼欲裂,同学们出去上课或者打游戏后,他抱着头躺着床上,头疼得眼泪直流,有时候甚至想用脑袋撞墙。他在学校周边买不到头疼粉,后来从母亲喻萱那儿得知,她头疼后吃一种叫“散列通”的药片,效果很好。卢达在药店里找到,买回来吃了以后,果然二十分钟就能把头疼止住,只不过有时候会心跳加快、过度兴奋。

有一天晚上,卢达正躺在床上看书,隔壁宿舍龙宇宙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个录音机放周杰伦的《东风破》,霍哲拿了一盒磁带跑过去,跟龙宇宙说,说你那歌太娘炮了,还是听我这个。接着,录音机里就传出了腾格尔高昂的歌声。卢达听到《草原之夜》时,放下了手中的书,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他在想,自己怎么没想着给何碧写一封信呢?

他从床上跳下来,坐在桌子前,想了半天却不知道写什么好。他拿起梅迪桌上的电话,犹豫了半天,拨通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正好何碧,卢达听到她的声音,忐忑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何碧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说好久没联系。卢达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高三特别累。何碧说,累倒不觉得,就是感觉有很多东西学不会,可能是自己太笨了。卢达安慰她不要有太大压力,高考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况且听汪然说过,她上学时候很聪明,将来肯定能考个好学校。何碧嘻嘻地笑了两声,对卢达的鼓励表示了感谢。

随后,两人沉默了一阵,似乎不知道往下该说些什么。何碧首先打破了沉默,问卢达英语听力有什么窍门没,她怎么练都听不太懂。卢达想了下,说他记得自己上高三时找了个小录音机,每天去听一些电影的录音,像什么《乱世佳人》、《廊桥遗梦》之类的,好像有点效果。何碧说她恰好有个录音机,可以试试,然后又说了声谢谢。卢达有些无奈地呵呵笑了两声,让何碧不要总跟自己说谢谢,然后问她那本《日瓦戈医生》看完了没有。何碧说趁着暑假看完了,觉得有点太过悲伤,尤其看到最后拉拉可能被抓去了集中营,女儿也不知所踪的时候,她难过了好长时间。卢达说,好的小说都有一种悲剧色彩,然后停了下,问:“我能给你写信吗?”

“可以啊,你写了我给你回信,就当练习写作文了。”

卢达想她一定是带着微笑回答的,下意识地说一言为定。过了一会儿,何碧说她们快熄灯了。卢达只好说下次再聊,有些不舍地挂掉了电话。那天晚上,他忽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窗外黢黑的校园似乎也笼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光线,夜里睡得很踏实。到何碧参加高考为止的八九个月时间里,卢达给她写了七八封信,何碧几乎每封信都回了。卢达大学毕业后,背着那些信先后去了澄江、南通、杭州等地。后来,他离开长三角去往BJ,临行前翻遍了出租屋,却再也没找能到那些信,它们好像凭空消失了。

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卢达没有回老家,而是就近去了吴溪同父母一起过春节。卢克有和喻萱打工的自行车厂在一个叫石塘湾的小镇上,他们在附近的周浦村租了一间20平左右的平房,房子外面有一个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厨房和一个供几户人家共用的卫生间。

两年前中国加入了WTO,自行车出口生意很快便火了起来。周浦村附近陆续建了几个小型的自行车厂,每个厂只有一二十个工人,专门组装用于外贸的自行车。寒假假期里,卢达白天跟着父母到厂里,帮忙给自行车的轮圈穿辐条,平均每天要蹲在地上十来个小时。刚开始一天下来,他感觉整个身体都僵硬异常,腰疼得根本直不起来。后来,喻萱心疼儿子,让他想去的时候就去,不想去就呆在家里。卢达坚持干了十来天,虽然仍然很累,但他的腰却已经习惯了,再没疼过,而且晚上也不再失眠,总能一觉睡到天亮。

有一天,卢达所在的河南班组和隔壁的江西班组因为争抢一个300辆的单子,发生了口角。卢达拎起一个自行车轮子砸在一个江西人的身上,引发了一场两组人之间的混战。自那以后,老板就不再允许卢达去厂里帮父母干活。

邻近春节时,自行车厂放了假。卢克有开始每天晚上去村上一个茶馆里,和当地人玩一种叫“推小九”的赌博游戏,每次输赢都在几百块钱上下。卢克有赌得上了瘾,连续几天都要玩一整夜。一天晚上11点多,卢达和喻萱去到卢克有赌博的地方,在他身后站了快半个小时。昏暗的电灯下,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卢克有坐在一个桌子边,跟旁边坐着或站着的十几个人,堵了一局又一局,他面前的一沓钞票渐渐地空只剩下了一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