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达家门口的南边有一个大水塘,很早以前是村里的鱼池,后来逐渐荒废,变成一个长满了菱角的池塘,只有夏天水多的时候才会清澈一点,人们叫它菱角池。池塘的西北边,刘文武家院墙外面还有一条水沟,已经没什么水,水沟两边零零散散地种着一些柳树、槐树、杨树,还有几棵核桃树和枣树。春天的时候,槐树开满了白色的花,闻着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那天,卢达和贾锁把一把镰刀绑在从菜园里偷来的那根竹竿上,从槐树上往下钩槐花,树下的箩筐很快就装满了。两人一人抓了一把槐花塞到嘴里,味道甜滋滋的很好吃。接着两人抬起箩筐,小心翼翼地越过菱角池与水沟之间的垱子,往往贾锁家走去。
快到那棵核桃树下的时候,他们看见刘光爬在旁边的一棵柳树上,柳旭正站在树下,两人停下来,问他们在干什么。刘光说了一声“做‘响儿’”,然后折了几根柳条给扔树下的柳旭。柳旭接住柳条,捋掉上面的叶子,把光秃秃的柳条折成几段不长的树棍,攥在手里轻轻地拧了拧,然后把树棍从树皮下抽了出来,剩下的树皮变成一根管子,戳上几个眼儿,就做成了一个“响儿”。贾锁跑过去跟柳旭要了一个,吱吱吱地吹了一阵。
刘光从树上跳了下来,和柳旭一块则跑到卢达面前,从箩筐里的话抓起一把槐花。卢达说让他们别拿那么多,晚上还要做蒸菜吃。贾锁赶紧跑过来护着箩筐,让他俩一人吃一把就够了。
刘光一边嚼着槐花,一边问卢达他今年的葫芦种了没有。卢达说早就种完了,葫芦籽都快出芽了。刘光问还有没有葫芦籽,他也想种一点。卢达说已经晚了,三月三,北瓜葫芦往地面钻,现在都过了好几天了。刘光说晚几天应该没事,让卢达给他点葫芦籽,他拿家里的锡来换。卢达正好钓鱼要用锡,马上答应了他。
忽然有人喊:“贾锁,快回家去,有人抓你爸去了。”
贾锁一听赶紧往家跑去,卢达和刘光抬着箩筐,让柳旭拿着竹竿,一起往贾锁家追了过去。贾锁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卢克有也在其中。卢达从人群里钻过去,走到贾锁家院子里,看见贾锁妈妈正抱着着三岁的妹妹贾小安蹲坐在房檐下大声地哭喊,她怀里的小安也在哇哇哭着。
村支书柳三金和几个好像是乡里来的人,正抓着贾老四的胳膊,让跟他们走。贾老四甩着肩膀扭动了一阵子,最后一声不吭地跟着来的人走了。贾锁跑到他妈妈旁边,他妈妈一看见他,哭的声音更大了,几个妇女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送进了屋里。
卢克有叫了一声卢达,让跟他一起回家。卢达从柳旭手里要回自己的竹竿,回头看了一眼那筐槐花,跟在卢克有身边。卢达问父亲他们抓贾锁他爸干什么。卢克有没有回答。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刘文武正在自家门前站着抽烟。卢克有走上前去,刘文武递给他一根烟,然后说老四这次被抓走,也不知道得关多长时间。卢克有点上烟吸了一口,说估计没什么事,以前也关过,在里面受几天罪就出来了。
刘文武说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想想法把罚款交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卢克有说,几千块钱呢,穷家破眼的往哪儿弄。刘文武骂了一声“王八蛋”,说起贾锁妈妈怀小安的时候,他还没去当兵,五黄六月天热得要死,他在地里看瓜,看见贾锁妈妈大着肚子躲在苞谷地里,躺了一整天。刘文武怕她给热坏了,跑去她给送了个西瓜。卢克有摆了摆手,说不提这糟心事了,回家吃饭。
晚上吃过饭,贾锁跑来丢下一个大塑料袋,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卢达打开一看,里面是他们下午弄的槐花。第二一大早,喻萱蒸了一盆槐花蒸菜,卢达吃了两小碗。下午放学后,刘光跑过来找卢达要葫芦籽,卢达从一个葫芦里面倒了6颗出来给他,然后把刘光带到院子里的杨树下,看自己种的几棵葫芦苗已经从土里钻了出来,每棵上面都有两片浅绿色的叶子。卢达担心葫芦苗被家里养的鸡给啄了,找来一个掉了底儿的背笼,倒扣着把几棵葫芦庙给围了起来。接着,他跑到供销社院子里刘光家去拿锡。
供销社院子前面是一长排白砖灰瓦的门面房,从西到东依次是卖衣服的,糖烟酒,大铁门,刘光家的油坊,卫生所,理发店,五金店,再往东就是大队院。院子中间有一座高高的水塔,后面是一排瓦房,供销社的人白天在前面的店面里卖东西,晚上住在后面的这排房子里。
卢达跟着刘光穿过他家的油坊,路过旁边院子中间的水塔时,刘光突然拉着卢达的手停了下来,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东边的一排房子下面,猫着腰趴在一扇窗户边上往里面看。
卢达透过窗户缝隙看到一个女孩儿正坐在一个盆里洗澡,吓得赶紧从窗户边跑开,靠在不远处水塔的墙壁上。刘光回头看着卢达挤眉弄眼地笑了笑,继续趴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
卢达小声说:“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