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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室里,三个人沉默,聆听着木头人偶的讲述。丑奴语言笨拙,可讲起与师父的过往,历历在目,将三人也拉入它的回忆,感同身受。
丑奴讲到那一幕,停顿了下来,呆呆看着木头制作的师父,似乎深陷回忆里。
鲁门傀儡术技艺登峰造极,能将一堆木头造出人形,但木头制造出的偶人,内里终究还是一堆木头。然而,眼前的这个木头人偶,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
它能思考,能与人对话,甚至还能感觉到它有自己的悲喜。
这样的一个人偶,除了没有眼泪,不像人一样会哭泣以外,可以说,它已经不是一个寻常的人偶了。
张果道:“鲁门的这一项禁忌之术,乃是非常之道,夺了天地造化,生命玄机,制造成功,鬼神难容,更别提是人了。”
人之巧可与造化者同功吗?
人偶毕竟是人偶,从内到外皆是假物,不可能具备人一样复杂的思维能力与感情。可偏偏事无绝对,世间竟就出现了一个如丑奴这般具有一定思维和情感的人偶。这已经不是木头人了,而是妖邪之物。
张果又道:“莫非鲁门隐于深山,避世远遁,打的是另外的主意,要制作更多这样的人偶?如果是这样,我们御城守绝不会坐视不理。”
吕洞宾听到御城守就烦。“人家研究人家的技艺,又碍着你们御城守什么事了?真是和尚训道士,管的宽!”
张果正色道:“动机若不纯,结果必定不善,任何事物,首先是理,其次才是术。他们要研究世间最绝顶的技艺,这本身没有错,但一把刻刀,有人拿来雕刻,制造器具,而有人拿来伤人。谁能保证这样的技艺,永远都不会落在心术不正之人手里?”
吕洞宾哼道:“这位大叔,你们御城守是管妖的,鲁门可不归你们管。”
张果道:“鲁门若是制造出妖邪,祸害人世,违背人妖两界秩序,我们御城守便也管得。”
丑奴摇头:“鲁门千百年来,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人偶是这样,其余的,都只是简单听从指令,还需要有人在背后操纵。”
张果纳罕:“可是那本公输要略”
“那是我师父后来所作。”丑奴看着师父的人偶。“在丑奴之前,鲁门曾经制作过许多人偶,师父也制作过许多人偶,师父说,丑奴是独一无二的。”
原来那血红的禁忌二字,是丑奴师父所写。
为制作的傀儡人偶注入人的一点元神,与傀儡背后的操控者心意联通,这样是便于令木头人偶听从主人的指令,制造出人偶后,还需要经过非常多艰难困苦的训练。用木头制作成真人等同的偶人,对于鲁门这个汇集世间最有天赋,最有技术的门庭而言并非难事,难的却是训练出与人偶之间的心意相通,让一堆木头听话,完成主人的指令。
公输要略中提到周穆王与偃师的故事,偃师所造舞蹈木偶,能懂音律节拍,听从指令,甚至还能唱歌,这一直是鲁门不得其法的地方。就连丑奴开始的时候,都无法发出声音,更不论说话,与人交流了。当时这种技艺被称之为“木甲术”,偃师所造木甲伶人,与活人一样,可是这样的木甲术后来失传了,直到六百年后,才由当时与墨翟争夺天下第一大工匠的公输班,再度创造出会动的机关人,但这种机关人需要以线来控制。后来鲁门中人一代一代锲而不舍的钻研,在机关人这一项上不断创造,一代一代升级,但也仅仅是达到不再以线来控制,而是利用人的生魂,但这样的后果,其实有巨大隐患,有些人偶会失控,行为异常,而夺人生魂,靠人的元神这种做法,对人的损伤也不小。
因此,丑奴的师父,提取的是自己的元神,而非夺取他人。这样说来,张果,吕洞宾二人,也就明白为何丑奴与它的制造者之间,彼此的联系更加紧密,也更加心意相通,感情深厚。
鲁门的门徒,并非只是工匠,他们更是术士。术士一门,博大精深,门类浩如烟海,自黄帝之始,直到如今,一直为密不外传之学,因而世人只知隐士而不知术士。
世间的术士,无论什么门庭,归根到底皆与不周山遗族有关,所以张果说御城守管得。
猎妖师也是术士中的一种,当初人族世界与不周山世界相互对立,为了生存,互相争夺,在人族首领黄帝的带领下,术士们与不周山中的大小妖族进行着无休无止的斗争。
不周山崩塌之后,不周山世界并非摧毁殆尽,大小妖族混于人界,一些原本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也因此被带到这个世界中。来自太古不周山的物种,无论是什么,皆与人间大不同,有着种种奇妙之处,千百年来,引得许多人觊觎,许多更被凡夫俗子视作神物。但这些来自不周山的遗物,对人产生的作用,害大过益,因而世间还有一则说法,凡神物神器也必是大凶之物。
张果和吕洞宾皆心知肚明,丑奴所说的林中女妖,便是蚕女。她们寄生巨树,以满头发丝为武器,捕获猎物,她们喷吐出的粘稠液体是一种毒液,能够将猎物包裹,形成类似蚕茧的茧蛹,毒液将猎物分解融化,便成为了她们的养分。
“鲁门真正要隐藏掩盖的东西,不是木甲术,而是关于那棵树。”吕洞宾忽然道。
张果没有说话,却微微颔首。
丑奴道:“你猜的很对。”
吕洞宾紧接着问:“那棵巨树叫什么?”
丑奴歪着头,努力思索后答道:“八千椿。”
“什么?!”张果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古书上所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八千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