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后,汪铭当然对自己的下属产生了更大的同情,年纪轻轻,几年前没了老婆,带着一个孩子,自己突然又得了绝症,当然很让人同情。可是汪铭的脑子里却很快将孟昭的疾病跟眼下的难题联系起来,他刚才的理解是这样的,心理评估报告可以解释为什么小孟做出了逻辑混乱的一份笔录,接着用身体疾病来博取公众的同情,最后得到民众的谅解。可现在,两份报告都能够单独解释为什么小孟会做出那种笔录来,一起发布出去,未必合适。
所谓合适,就是要恰到好处。
想了想,他再次叫过新闻办的梁英红。
“有一个新的情况。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份心理咨询报告呢,就不要公开发布了,单独提交给市局领导传阅。甚至可以在系统内部群发,让全市的干警都看到。这份诊断报告,可以公开发布!”
梁英红有些不理解,她最近压力很大,手里有这样的证据,为什么不一次性拿出来,好赶紧化解眼下的被动。
汪铭叹了口气:“我是这样理解的。小孟这件事呢,有可能是心理问题,也有可能是身体问题产生的幻觉。随便哪个说法都能解释情况了。但是民众更关心的,往往是生死大事,让民众知道我们的干警因为工作原因而产生身体疾病,严重到了产生幻觉的程度,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跟歹徒搏斗,这种精神民众更容易理解。心理报告呢,则是让我们自己的同志们看看,大家都是警察,谁不是在紧张的工作中背着沉重的心理压力,他们更容易同情这样的遭遇。当然两份报告,都要交给领导们看看,最后领导们会不会都公开出来,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梁英红点了点头,觉得还是局长考虑的周全,不愧是从行政口爬上去的领导,那个层面都照顾到了,民众的情感,警察群体的心态以及领导的位置,一个不落。
梁英红去加班准备方案去了。
不过汪局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周全,又给市领导打了电话汇报:
“局长,向您汇报一个情况”
“厅长,向您汇报一个情况”
“市长,向您汇报一个情况”
当汪铭汇报了这些情况之后,得到了各级领导的一致表扬,并且高度重视。纷纷表示要为孟昭提供最好的医疗待遇,同时又指示了一下工作精神。最后决定,工作主要还是分局来做,市局则提供积极配合,由警察部门自己来进行这项工作。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当事人孟昭则极不情愿,被小刘生拉硬拽的已经送到了医院,一间条件极好的病房。病房很大,南北通透,却只有一张病床。有一个专门的小护士,二十四小时陪护,专家和责任医生分别隔一个小时来检查一次。这样的条件,本是给一定级别的领导和那些做出卓越贡献的人士准备的,孟昭算是被破格优待了。
治疗从入院那一刻起就开始了,也没什么方法,就是挂吊瓶,一瓶一瓶的液体,有排尿的药物,有抗病毒的药物,保肝的药物,别无他法。也有老教授看过孟昭的病案后,开始游说孟昭接受器官移植。并且解释肝脏移植对捐献者的危害问题,从医学角度来说,并不是特别大,因为肝脏是可以再生的。
医生知道孟昭有一个女儿,他们建议让女儿来捐献,女儿虽然年纪但这在一定程度上反而可能是优势。他们可以从女儿体内切除部分肝脏移植进入孟昭体内,如果辅助以最新的器官再生技术,十岁以下儿童的器官是可以恢复完全的。孟昭却不动心,因为他曾经了解过,肝脏移植一般只能是成人,对小孩损伤太大,至于医生说的最新技术,他并不太放心,他不愿意让女儿做小白鼠。
最后医院只能决定先做保守治疗。
“小刘,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已经到了半夜,小刘是单位派来陪床的,但孟昭还是过意不去,小刘是外地人,但老婆孩子都在西京市,孩子才三岁多,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实在是不忍心让小刘一直陪着。
小刘却坚持不回去:“孟队,别说了,你让我待着吧,我心里还好受一些。”
孟昭反而安慰他:“你这话说的,我的病这事跟你可没什么关系,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扯。”
小刘叹道:“就是感觉内疚,好像都是我的原因。”
孟昭道:“你想多了。”
小刘道:“我也知道,但就是心里内疚,所以别让我走了,不然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孟昭道:“你不回去,你儿子怎么办?”
小刘道:“儿子不用管,有我老婆呢。反倒是为了儿子,我更不能走了。总不能让儿子觉得他老爹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王八蛋!”
这话说的,把孟昭逗笑了。
“行了,你爱留着就留着吧。不过你可以睡会,这两天估计你也累坏了。”
小刘点点头,但却没有睡,只是摊开了行军床,一边躺着,一边玩手机,同时不时的看一眼吊瓶。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所有的吊瓶才挂完。
这时候病房里突然忙碌了起来,因为开始接二连三有人来看望。
第一个来的,是分局领导汪铭,他代表局里所有同事来看望孟昭,说了一些官话,叮嘱安心治病云云。
第二个来的,则是魏秋叶,这让孟昭没有想到,因为他以为魏秋叶这样的朋友和亲人不可能知道,至少不可能这么快知道自己住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