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上的东西交给我,我转身就走,往日之事一笔勾销。”老者慢条斯理地说道。
“想来阁下也不是串门的,这最后一人竟是鼎鼎大名的神箭门白夫子,干这不齿之事实是心安理得。十七人中除了你神箭门十一人,另外六人是甚身份?”齐琰问道。
“恕老朽不能告知大娘子。”白夫子泰然自若道。
“哎~,看来只能记在花娪娪头上了。”齐琰叹声道。
“随大娘子,乐意便好。”白夫子依然不为所动,笑着回道。
“既如此,老身此刻虽重伤在身,也想领教一下白夫子赫赫威名的‘乾坤妙手’了,别是闻名不如一箭。”齐琰说道。
“大娘子请~”白夫子道。
两人说话间,有一道气若游丝声音,钻入年轻汉子的耳廓:“小阿郎,把短剑递给大姨娘。”年轻汉子置若罔闻,转正身子,冲着白须老者说道:“这位白夫子前辈,小子不才,胡乱练了十数年剑,请前辈指正一二。”
年轻汉子说罢,当即拔剑挺身直直刺去,白夫子也不轻敌,手臂向前一甩袖袍,手中已然出现一把折扇,轻轻一挑便拨开了剑身。
年轻汉子毫不慌乱,左脚斜上一步,手腕圆转下沉,剑尖划向老者腹下、又骤然上撩,旋即急急上刺一剑、下刺一剑,正是他阿达商队的护卫陈大叔教授给他的剑法。
白夫子只是随手挥扇、飘逸点挡,平静地说道:“青城老道的七星步倒也算扎实、有三四分火候,剑法也就马马虎虎了,体内真气全无、比起一般江湖游侠还弱些,不过匹夫之勇而已。”说完,啪的一声急响,迎着年轻汉子跃劈出的短剑一挡,扇面随即一转,伸手一掌拍出,年轻汉子只觉得手腕软麻,一股无匹的劲道撞进怀中,身体倒飞出去,一口浓稠的鲜血冲开口腔直喷向白须老者。
年轻汉子落地后,不顾肋骨折断之痛,向北疾跑两步,站立在土塬边,放声大喊:“佳良、苻康,快抄家伙,上土塬!”
闻声,白夫子暗呼不妙。
就在他心思一动、迟疑的瞬息间,夜空中几个褐色小陶瓶飞落在他面前,霎时间兰香萦绕、红烟弥散四处,突然一道森寒的长剑如鬼魅般夹着十足的劲道直刺他的心腔,白夫子当下全力鼓荡真气,身体微侧,左掌击打剑身,右掌拍向齐琰的肩头。
齐琰毫不避让,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身子噔噔蹬连退三步,口中吐出的耳铛已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白夫子的胸腔。
她这才站稳身子,嘴角鲜血溢出,暮然嘤咛一笑。
白夫子此刻心中陡然一片空明,暗自喟叹:这次是真真走不脱了,当了一辈子的黄雀、却被苍鹰啄了眼。哎,怕是要埋骨于斯了。
随即轻蔑一笑,开口说道:“毒雾!暗器!大娘子手段百出,老朽服气!”随即虬髯[qiu ran]飘逸、哈哈一笑,说道:“小郎君,看在老朽并无杀你之心,可否随意打个柏木棺、将老朽安葬在山下?”
年轻汉子看了一眼他的大姨娘,见她轻点额首说:“应了吧。”
“好。”青年男子开口一诺。
“大姨娘,甥男道濛。”说着,魏道濛靠近到齐琰的身旁。
“魏道濛,道濛~,混沌生道、道尽濛濛,天光地长、濛济阴阳。小妹给外甥取得名,真妙。”齐琰惨然一笑、不自然地说道。
应是有书信往来,先母告知大姨娘他名讳的,魏道濛心里想道。
他将黄昏到天黑发生的事简单捋了一遍:在体力不支、真气几无的情况下,先是以伤换杀、再示弱横强,后趁隙用毒之余,以暗器杀人,这大姨娘心思缜密、厉害的匪夷所思。
就在魏道濛捋事时,只见齐琰回坐到桃树下,靠着桃树上,轻咳了两声,说道:“道濛,大姨,娘,咳,初次见你,不曾想却是最终一面,姨娘有件物事,咳,有个宝贝留送给你。”说话时齐琰气若游丝,艰难地从怀里取出一团绣帕放到魏道濛手心。
魏道濛掀开素帕,一块圆形古朴的玉璧赫然出现在眼前。
玉璧掌心大小,奶白泛着暖黄,璧面中间镂空雕刻一只虎,外缘碾啄出一圈凸棱,一面璧身凸棱出纹饰,一面璧身阴刻出两个字——大谁。
“大娘子机关算尽,老朽赌你这次终究竹篮打水,未必如愿。”白夫子开口道。
见魏道濛端详了数息,齐琰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没有理会白须老者,说道:“小阿郎,大姨,咳,娘死后,葬在妹妹坟边吧,我们姊妹生不能,咳咳,死后也相互有个照应。”
魏道濛重重的点点头,只感觉大姨娘拉住自己的手,听见她声轻唤道:“小阿郎有个表姊,未曾婚配,倘若,咳,咳咳,咳,倘若她改了心意,你便,咳咳,给她,不然,你替姨娘、替娘收好,咳,就藏好玉璧。”
魏道濛想到阿娘,看着大姨娘,将包裹着玉璧的帕子小心地揣进怀里,心中涌出一阵酸楚、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听见齐琰颤声呢喃地唤了声“微儿~”,便合上了眼,已然仙去了。
她被众多江湖一流高手埋伏伏杀,连日奔逃,又连番鏖斗受到重创,若不是最后奋力一搏,以自己一线生机致白须老者入彀[gou]中毒、再施暗器,或许便要曝尸荒野、为禽兽食。
所幸玉璧不失、终得圆满,也算侥幸无憾。
这时,新月朦胧,整个聚落似乎被擦亮了些许。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纷沓而至。土塬上,陆陆续续站立着手持桑木弓的精壮汉子,足有二三十人。
“小郎主,你受伤没?这人是谁?”魏佳良开口问道。
魏道濛正欲回答,只听见白须老者缓缓说道:“春风不予白弗然,夤[yin]夜青山安可眠。”
白夫子远眺群山,言语怅然中似乎含着快慰的欣喜,继续说着:“老朽白弗然,人称白夫子,齐鲁士子,廿载客卿,与人无怨,家师曾言若入环山陷地、博必亡,诚不欺我也。“
“白夫子,没听说过。”一名精壮汉子嘀咕道。
“小郎主,是这白夫子杀人麽?”苻康问道。
“小郎主,要不要杀了此人?等你一声令下。”一人说道。
“汉末曹魏,内迁胡人与汉人错居杂处,接受汉化。晋国时,晋帝及各封王蔑视胡人,使其为佃客、卖其为奴婢,人命如草芥轻贱、如朝露短促,世人苦晋国久矣。随着内迁胡人从松散部落学仿汉化,逐渐‘变夷为夏’,便滋生了积极的角逐霸权之心。逢此乱世,我观小郎主,或有一番作为,裂土称王也犹未可知。”白弗然心若止水、平淡说道。
“老朽死后,望小郎主信守诺言,置一柏棺、将老朽葬在这山上,若有易老诗书、管墨商君之书,随置几本。”白弗然说罢微微一礼,经脉尽毁、莫然而死。
塬上众人面面相觑,盯着魏道濛、莫可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