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城中逆贼已被弹压,仅剩百余人畏罪潜逃至街巷,殿前司正在对其追杀。臣这便率五百殿前司侍卫护送陛下回宫!”郑辰琪快步上前报拳道。
“不急,六弟。”魏王府正厅中,弘武帝眉头轻皱端坐在香案前的太师椅上,由太医院院使陈进、院判柴睿麻利地包扎好肩背上的两处刀伤。他目光逡巡厅中众人,几位跟随弘武帝过来魏王府参加婚仪的太医正在为厅中受伤的官员治伤,连韩王妃沈苓也挺着孕肚亲自为一名伤兵包扎伤口。弘武帝的目光停留在委顿于墙角的梁小军,抬手一指对两名太医道:“先去给那孩子包扎伤口吧。”
梁小军眼睛半阖无力地靠坐在墙角,右手抓着左臂伤处,袖子被鲜血浸湿,袍角也是血迹斑斑,显然不止一处受伤。
“孩子,老夫为你看看伤处。”陈院使怜惜地安慰着梁小军,从药箱中摸出一把银剪轻轻帮他剪开袍子,露出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尤其是左臂一道一拃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肉模糊,没了右手压制止血,鲜血又不断从伤处涌出滴落于地。春生和夏长两个小太监端来热水,陈院使拿干净的棉布为他轻轻擦净伤口处的血污,然后上药以桑皮线缝合裂开的伤口后轻轻包扎。
弘武帝安排好紧要的事务,也过来看陈院使治伤的过程,见梁小军面色苍白,不论是清洗伤口或是缝合上药都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心中暗赞:“真是个刚毅的孩子!”
春生正蹲在一边拿湿布巾为梁小军擦洗皮肤上的血污,擦到左碗时连擦了几下才觉察那并不是血迹,不禁喃喃道:“原来是块胎记啊。”
弘武帝心中狂跳,一把将蹲着的春生推出三尺远,紧紧抓住梁小军的手腕,喜呼:“延钧,你是延钧!”
臂上的伤被扯痛,梁小军痛得连声“嘶、嘶”,弘武帝忙松开梁小军的手,又瞥见梁小军胸前挂着的黄里透白的玉牌,双手颤抖地捧起那块玉牌,两行泪登时涌出眼眶,欣喜道:“这是阿茹的玉牌!延钧,你是朕的儿子!十一年了,终于找到你了!”说着伸手到自己衣领中掏出一样物事一起递到梁小军手中,那是一块同样质地的玉牌,仔细看来虽然比梁小军的玉牌略大一圈,但有着同样的花纹走向,乃是由一块玉石剖开而成的。
“一样的,是一样的!”梁小军顾不得身上伤口的疼痛翻身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地仰头望着既威严如山又和如春风的弘武帝,“陛下,陛下真的是我的父亲?”
弘武帝弯腰扶起梁小军,将他紧紧拥在怀中:“延钧我的儿……半日之前朕便觉得你就是延钧,可是朕就是不敢与你相认,怕朕认错,到时候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梁小军也是哽咽不能自抑:“父亲……做梦也没想到……父亲竟是……”
父子二人紧紧相拥,一时喜不自胜,一时又是眼泪纵横,厅中众人也不免陪着弘武帝父子哭一阵笑一阵。
郑辰琪一抹泪花,走上前拍拍梁小军的肩头:“小军,怪不得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原来你就是我的侄子延钧啊。那年你是怎么从宫中逃出来的?”
梁小军讷讷道:“我那时还小,哥哥说我那时候脏得如一个泥猴,身上带着这块玉牌,问名字只会说自己叫‘军’……”
一句话提醒了弘武帝,他拿起梁小青的玉牌,取来利刃在其上一处雕刻的凹纹上轻轻一撬,那枚玉牌登时裂开一条缝,他从中抽出一张发黄的小纸条,上面密密写了几行小字。弘武帝从头细瞧之下,不由再次流下泪来:“阿茹……”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只见上面写着:“元启十五年三月二十二日,楚王之子郑辰璞率殿前司官兵包围东宫,诬陷太子弑君谋反要拿下东宫所有人等。宫门外喊杀震天马上便要杀进来,余知此时凶多吉少,忍痛将吾儿延钧放于桐油木箱中顺排水渠漂出东宫。万望上天垂怜,以染琴阳寿保夫君与我儿性命。”字迹潦草似能显现当时书写之人心中并不平静,可那一钩一划如此棱角分明又能看出那人心中的坚毅不渝。
皇帝一日之间数度流泪,满厅文武皆大气不敢出。不过这时一名传信兵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他匆匆跑进主院,跪地大呼:“正阳门战报,郑大都督劝说克复军倒戈,逆贼袁戈伏诛,克复军已缴械投降。”
“此事为真?”弘武帝抽了一口气后轻轻颔首,“不战而屈人之兵,辰琮真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