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拈了颗蜜饯送进口中,又哼了一声:“说说吧,你从哪里看出我不是辰琮的,我哪里学得不像?”
程柏蘅道:“阿舅虽对别人一本正经,但在我面前却不会一直端着架子,要不然没多久他便会忍不住发笑的。从这里我就发觉有些不对了。再就是我看到你说话的时候喉结不怎么动,如同粘在脖子上一样。我就拿出小白和小雪来试探你。这两只信鸽,虽从外表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是阿舅从来不会派小白出去的,因为小白有两次跟着别的母鸽子跑了,隔了好多天才飞回来,只有小雪乖顺又吃苦耐劳,每次送信都不会出错。所以我断定你不是阿舅。”
那女子轻轻点头:“嗯,观察入微,心思缜密。喉结这点,也正是困扰我的一道难题。小柏蘅,你的脸是什么药汁染的?”
程柏蘅便将黄皮汤的方子给那女子讲了一遍,那女子给程柏蘅减了两味药材,又添了四味,说这样才使肤色黑黄得更自然更柔和,还能生肌润肤,防生皱纹。且若用与酒调和的茶油洗面,便能洗掉脸上的黄褐之色,肌肤白皙如常。那女子见程柏蘅斟酌药方如获至宝的模样,微微一笑开口问:“小柏蘅,你看我多大年龄?”
程柏蘅照实说道:“我瞧你约摸有二十岁。”
“二十岁?”那女子听了后笑逐颜开,“我都三十二了。”
程柏蘅惊奇:“不像啊,感觉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啊。师父,还没请教尊称。”
那女子招手道:“你坐过来一些,我和你好好聊一聊。”
从女子娓娓的讲述中,程柏蘅得知,此女子的名字叫江素娥,她的父亲是漕帮前任帮主江雄标。江雄标因正直仗义爱护帮众,并多次为漕帮立下大功,深得前一任帮主曾安的爱重,将女儿许配给了他,着力提拔培养他接任了帮主。江素娥虽自小长在漕帮中,但也算得上娇生细养,又生得如花似玉,十六岁上与帮中一年轻船主于清河互生情愫,后经得江雄标点头,二人定了亲事,准备来年开春成亲。帮中一位庵主阮忠义早年便看上了江素娥,不时送个钗环送包点心献献殷勤,不过江素娥没瞧上阮忠义,嫌他长相不好,年龄又大,不但从不收他的礼品,见着他也总是远远躲开。阮忠义并不气馁,又向江雄标求娶他的女儿,江雄标也不看好阮忠义,觉得他心机深沉,说一套做一套,还喜欢拉帮结派,便以女儿婚事随女儿心意为由拒绝了他。后来,眼看着江素娥与于清河的亲事近了,于清河却被阮忠义点名运送一批粮食,途中遇到天气骤变风大浪急,运粮的船在浪中左摇右摆危在旦夕,匆忙降帆时却发现船帆的绳子纠缠打结在一起降不下来,带队的于清河便爬上桅杆去解绳子,爬到中间时桅杆断了,于清河被甩到翻滚的浪头里再也没回来,连尸首也没找到。江素娥哭得肝肠寸断,江雄标亲去检查了桅杆发现有被人锯过的痕迹,但在帮内查了半年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只得作罢。又过半年,阮忠义再次求娶江素娥,江雄标心中存着戒意,再次拒绝了他,当然江素娥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但他们哪里知道阮忠义早已怀恨在心,暗暗筹划着一场惊天的阴谋。他私自从漕运费中拿出五成上下打点,结交了不少地方官员,其中他的远亲是驻守沧州的游击陆栋,据说阮忠义为陆家重修了祖宅,逢年过节成车的银子往他家里拉。为了填补这些窟窿,阮忠义带着庵中的兄弟扮作水匪劫了几次商船,不但将所有货物银钱劫走,还将船上之人全部灭口,这触犯了八大歃血帮规的第二条和第三条。江雄标得知后怒火中烧,召集帮众大会,派人去拿阮忠义回来依帮规处置。阮忠义早有准备,勾结四大庵主中的于权先发制人弹劾江雄标经营无方治理不力,但响应的人无几。这时陆栋带着的一千兵士赶来,以剿杀水匪为由在帮众大会上大开杀戒,帮中兄弟自是奋力博杀,不过因实力悬殊,江雄标和另两位庵主均在混战中战死,帮中兄弟也折损不少。阮忠义便在杜游击的扶持下做了帮主,他一不做二不休,又秘密将江素娥的母亲和两个未成年的弟弟残忍杀害,并将杀人的罪行推到将江雄标早年的仇人身上。他名为保护,实则软禁了江素娥,口口声声哄骗说要给她报仇血恨,只求娶她为妻。江素娥虽涉事不深,但也聪明机敏,假意顺从,要求先办好父母亲人的丧事,再办婚事。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江素娥趁他不备跳江逃生。阮忠义自是派出几艘船沿江搜寻,有几次险被他们捉住,幸得被一名美貌中年女子所救,她将江素娥拉上自己的船,让她换了件外衣,在脸上抹抹画画片刻,在阮忠义派的人追过来的时候,船上只有这名中年女子、一个撑船的船夫和一个瘦弱的老头。江素娥看到了追兵对自己视若无睹的眼神,又从江水的倒映中看到自己的面容,感佩万分,便苦苦哀求女子收自己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