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惑不是不想把这几个砸他寿宴的玩意儿弄死。
但裕亲王毕竟是他的亲叔叔,李慧是他的亲堂弟。他今天把人弄死,明天宗室就能把他的两仪殿吵翻。
而裕亲王府不能动,肖家的人就更不能动。
他要是敢表露出一点点偏袒,那些朝廷官员们会像拈酸吃醋的小老婆一样,到他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上谏骂他,私心皇亲,视国法于无物。
所以,他索性直接把人放到刑部。
一切秉公办理,他不管。
这才是裕亲王感到绝望的原因。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没有血脉的牵连维护,他肯定是要被下狱责罚的那一个。
是的,连裕亲王都不相信李慧的说辞,认为就是他给肖澜声下的药,然后行苟且之事。
毕竟,他有前科不是。
而这天底下,全心全意信任李慧的只有一个人——
“娘娘,求您救救慧儿吧!”
万寿节的第二天,妇人跪在梅瑾萱面前,涕泪横流地哀求。
正是李慧的母亲,裕亲王妃。
往日里,裕亲王妃虽然打扮朴素,但也干净大方,发丝衣服都是一丝不苟,一点乱的、不服帖的都没有。
可是现在,卑微地跪在梅瑾萱脚下的妇人,竟是衣袖褶皱如腌菜,头发东支棱几根,西落下一缕。眼角嘴边的沟壑更深了,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裕亲王妃捂脸啜泣:
“娘娘,慧儿真的是冤枉的。他敢对天发誓,他真的没有对肖澜声下那些下三滥的药。求求娘娘,就把慧儿放出来吧。他从小金贵养着,刑部大牢怎么是他能呆的地方!”
梅瑾萱心想,这娘俩现在还挺诚实。
那誓言发得特别具体,多一点都没有。
梅瑾萱安慰她:“婶婶不要心急。既然慧哥儿是无辜的,那刑部自会还他清白,等查清楚了就放出来了,且先忍耐两天吧。”
“不行!”
裕亲王妃激动地大喊,吓了梅瑾萱一跳。
“娘娘,那些官员沆瀣一气,向来视宗亲为虎豹豺狼,防之忌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慧儿落到他们手里,就算是清白了,也被他们在脏成黑的了。”
梅瑾萱沉默。
对于裕亲王妃前一半看法,梅瑾萱并非不认同。
今人注重亲缘,尤其本朝屡屡出现夺嫡内祸,所以一旦皇帝登基就会抚恤宗亲,以显示自己仁德。同时也是明示各位李姓族人:一,朕既然取得了胜利的果实,就不会再继续对别人下手了,内斗到此为止。二,跟着朕有肉吃,老老实实尊荣平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处事上总偏袒,养得不少宗室子目无法度不说,每年的宗俸禄、郊赉也是开支的大头。花这么多银子,养这些闲人,大臣们当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但就因为这些,你说刑部敢冤枉李慧,故意整他,梅瑾萱觉得裕亲王妃是杞人忧天了。
虽然肖季川在朝中是还有不少影响力,但是刑部尚书许劲可是李惑上位后亲自提拔的,是他的心腹。怎么会被别人收买。
而且梅瑾萱也不相信,肖家会这么头脑发热,哪怕查明了春药并非李慧所下,还要一心弄垮他。
肖季川不是真么不理智的人。
可能是察觉到梅瑾萱的不赞同,裕亲王妃抽泣两声,退了一步:
“娘娘,要不把慧哥儿关进宗正寺也行。本来宗室事务都是归宗正寺管理的,本朝开国以来,哪有皇亲被扔到刑部的。这不也是打陛下的脸面嘛!”
梅瑾萱:……
她更沉默了。
她原先还觉得裕亲王妃挺聪明一个人,没想到现在一到她儿子的事上竟这么糊涂。
还“关进宗正寺”,还“也行”,你自己去跟朝廷百官说,看行不行!
他们不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裕亲王就是宗正寺寺卿,李慧去宗正寺不就跟回自己家一样。那才真是会办出一桩冤假错案呢。
梅瑾萱叹了口气。
示意裕亲王妃,她的主意根本不行!
裕亲王妃盯着地砖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臣妇知道,这事让陛下和娘娘为难了。”
说着,老太太叩首俯身:“我家愿意让出宗正寺寺卿之位,换一能人。只求,给我儿以公道!”
梅瑾萱眼睛一亮,瞬间坐直了身体,等待片刻后,似是为难地问:
“这……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
裕亲王那铁公鸡能自己让权?
裕亲王妃绷紧脸颊肌肉沉默。
当然不是!
不过……
就听她肯定地说:“王爷会愿意的。”
梅瑾萱拿起茶盏放到自己嘴边,掩盖自己嘴角满意的笑容。
……
裕亲王妃步履蹒跚走出玄武门。
上马车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磅礴华贵,金堆玉砌,但每一块砖都沁着血的皇宫。沉下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收回目光,果断钻入车中。
裕亲王府。
平日里虽然无奢华装饰,但也透着股常人难以接近的威严,可是今天离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颓唐。
“啪!”
摔东西的声音从裕亲王的书房里传出来。
吓得外面的下人们都退得远远的,生怕惹了火气烧到自己身上。
“我不同意!”
年过半百的裕亲王喊起来依旧中气十足。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但是下一刻,一道比他更大声,更有气势,更尖锐的声音就盖过了他。
“李跃璞,那是你儿子!你唯一的儿子!你的那些权力,地位,尊荣,难道能比亲生儿子更重要吗!?”
“你……你……”
裕亲王抖着手,指着裕亲王妃,骂道:
“无知蠢妇!无知蠢妇!”
一直在裕亲王面前恭敬顺从的女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模样,像是一个发怒的老虎。
裕亲王指着她,她一巴掌就把自己鼻子前面的手打掉。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室内,似这一巴掌打得是裕亲王的脸。
她眉目深刻,面色威厉霸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