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植物由高处硫黄的洞顶挥舞而下,在错乱的气流里无序的曳动。却谬误的混响着那只类人蜘蛛亵渎神明的兴奋。随着关节旋转带来的异响,它身上猩红的绒毛反射着污秽不堪的油光。无数只血红的瞳孔来回转动,却无一例外在用余光监视我。充斥着浑浊液体的眼球倒映着我惊恐的腹腔在慌乱中震颤。它横向开合的巨颚相互碰撞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像是蔑视的尖啸。我疲惫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腐朽的血液在颤抖的身体里四处穿梭,却又慢慢凝固下来,只是乏力与绝望。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我肌肉收缩时的崩断声。
时间遭到了过度不耻的延长,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慢了下来,给予我极致的折磨。但当我试图挣脱,我才猛地发现光阴在我的每一个挣扎即将诞生的伊始便受到了它不公的挤压。但我依旧没有彻底放弃抵抗。我竭尽全力的压缩着我的身体,又将无法收回的血肉填充进骨骼的间隙里,跌跌撞撞地向身后细小的峡洞里挤进,试图利用体型的优势将它困束在独属于它的巨大空腔里。尖锐不平的石壁划破了我的皮肤,血液几乎染红了岩石。我身体整个趴下来,匍匐着前进。风无法在这里流通,空气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狭留的氧气我无法长久的停留。意识到艰难的处境,我回过头去,才察觉它正企图用修长灵活的节肢向我刺探。入口的岩石渐渐脱落,直到光线无法从外界散发到这个细小的狭缝里。像被活埋了一样,我感受不到任何气体在流淌,感受不到任何可能的光照。
只有它的不断收缩延长的爪子依旧在与临近处的岩石抓挠出滋滋的刺耳声响。洞口被一点点扩大,它闪着金属光泽的爪子愈加肆意地用力打凿着这缝隙。外界的光亮经过乱石碎成了几段,当那些中心焰柱散发出的橙红色的耀光将我面前的路途照得光亮,我才真正陷入绝望——我没有任何的出路和退路,我的手臂只要略微伸出,便是这狭窄的洞穴的极限。那蜘蛛似的形体却愈加的兴奋,紫色肢体的顶端马上就要刺进我的胸膛……我醒了,亦或是再次陷入了沉睡。我发现自己孤独地躺在一个倾覆巨石的荒芜地丘上。本要窒息的我,在这里肺几乎被冲的有些膨胀。这里没有天使般的澄澈的天空,比飞行的肮脏昆虫更高之处,仍然只是一道隔绝着地面与地底的洞壁。眩晕主宰着我的头,我尚不知悉我是如何从那只类人蜘蛛的巢穴里出逃的。我无法明了到底那只玩弄着秩序的蜘蛛是我的幻想,还是现在才是真正梦里的瞻望。经历了那些或由恶心的肉瘤堆砌起来的粘液,或由人类的肢体和脸与其他怪异昆虫缝合起来的物种,我越来越分不清,我所见的画面是否只是虚无的倒影。更高处的弧形石墙向西铺展,巍峨山脉的阴郁巅峰在东方更破败的建筑物顶端露出头来。一团胡乱颤动的火球依附在地平线上,在参差废墟的裂口中被渺小者悄然窥视。在荒原那相对熟悉的地貌特征衬托下,近处那座噩梦般的石城的古老和死寂显得格外可怖。暴露在外的石头制品上留有奇异的雕刻,通常都是一些遵循数学原理的曲线设计,有些地方还凿刻着一些扭曲的铭文。怪诞的巨石城市背后极远处的白色地平线上,模糊地浮现出一排如梦似幻的紫色山峰,犹如针尖的峰顶在西方玫瑰色的天空中若隐若现。早已干涸的河床仿佛一条不规则的黑暗缎带,蜿蜒伸向远古高原那微光闪烁的边缘。有那么一秒钟,我的心灵无法遏制地迅速填充进对这幅画面的魁奇的向往。可是无法言喻的惊恐很快悄悄钻进了灵魂深处。因为我可悲的想道这道遥远的紫色线条无疑正是禁忌之地的可怖群山,也许却是这地球上唯一真正虚幻的事实。远方隐约是几处随意摆设的巨石,似乎篆刻着古早的印迹。
虚无的空间中有一团翻滚搅动的乳白色纤细冰雾,刺骨寒意抓住了我的要害器官。在期间穿梭的旷阔大道上似乎有一些东西在移动,但它们只出现在最初的那些景象里,一晃而过,我没法更加清晰地分辨它们。我停下来喘息片刻,转过身再次眺望底下奇伟绝伦、超乎想象的巨石城市——未知的气息中勾勒出它神秘莫测的轮廓。天空中的晨间雾霭已经消散,翻腾不息的冰雾正在飘向天顶,那充满嘲讽意味的线条似乎即将化作某些怪异的图案,但又不敢变得过于确定和清晰。这些似乎代表着现实与幻境的分界的隐约轮廓线,却唤起了我最不希望的熟悉:当我由战争的世界里坠入那片连接着另一个次元的该死淤泥时,那些运动起来毫无逻辑可言的彩色线条,便是给我展现了这样一个死寂的远古城市。当我仍然在感叹之中,一具黑色的身体镶嵌着发光的白色笑脸,正在无法预见的黑暗中向我缓缓靠近。
九
只有一双发光的眼和一撇上翘的嘴角散发出显眼的白光。几乎是漂浮着的,那是一张平面的脸,根部粗大刺进上颚的惨白色乱齿几乎嵌满了裂出缝隙的嘴。暗黑色的身体在周边隐约浮现一轮模糊的轮廓。一阵无序的笑声。远古的石壁布满湿滑的粘液。低矮的苔藓挤占着污秽尚存的角落。
荧光渐渐靠近,那些黑色的玄武岩石砖吸收尽了波与粒子,光没有形状,但却的确把我迟愣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来不及转身,身体不协调地后退,只是默默祈祷不会被霉运绊倒在地板上,不会被它生生敲骨吮血地吞下我的下肢。它的笑脸越来越近,灰白的牙齿抵在了我鼻尖上。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它内里暗色调物质在流动,混合着恶臭的气体一起被释放入空间里。它突然停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危险的存在,嘴角勒得更高,慢慢退回石壁缥缈的尖顶上,逐渐隐没了影子。我脚下的土地迅速融化为沥青般的黑色粘液,由地面上伸出无数条卷曲的冰冷手臂死死勒紧我的小腿,尖锐的爪子深深刺进我肌肉的间隙里。它们近乎与黑暗的世界融为一体,但可以肯定的,那些将我的皮肤划开一道露出骨骸的伤口的长臂生物不会属于空间的奴隶。
随着腿骨断裂的声响,它们把我的四肢活活揪断,一段段染尽血腥味的肢体片段被它们拉入暗处的泥沼。我的意识没有在身体被拉扯成细块时消散,每一份被咀嚼被把玩的感受都毫无保留的被接收进大脑。上帝唯一仁慈的是,我脊椎的神经断裂肌肉撕碎的痛觉永远不会传递进大脑,取而代之的却是残破的空落感。残破的空落感……仍带着令人窒息的震颤。是,封闭的呼吸沉浮。周围幽闭得压抑,但我无法触摸到任何实体的物品,甚至无法感知是什么支撑着我。有一股鱼腥味浓烈得呛人。先前死寂的地域,飘来了惊骇的嘶哑喉声,夹杂着另一种低沉的扑打或拍击声,无法遏制的唤起一些怪异的想象:一个人面的黑色蜘蛛在中央巨大焰柱旁,从肮脏的颚齿间吐出晦暗的细丝,织成一颗浮在蛛丝网络里的茧房。前方川流不息地经过——扑腾、跳跃、吱嘎嘶吼、哑声怪叫——非人类的身影向前涌动,在幽魂般的月光下仿佛跳着噩梦般光怪陆离的邪恶舞步。其中一些头戴无可名状的白色金质金属打造的高耸冕饰,另一些身穿怪异的罩袍。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裹着黑色大衣和条纹长裤,像食尸鬼似的拱起后背,一顶男式毡帽扣在应该是头部的奇形怪状的物体上。臭味变得越发难以想象,怪声也诡异的响亮。当自己陷进了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世界里,陷入了那些人类无法联络的失态空间,疲惫感总是在某一瞬间凝固在了血肉里,使绝望的人在梦境里欺诈自己,抚慰过往。
我无法分辨什么真假,总之在遇见了那只恐怖的蜘蛛以后我便不在能够感受眼前的画面与现实的区别:四个可怕的背影。身体的主色调是灰绿色,腹部发白。身上看起来黏糊糊的,闪闪发亮,但背脊中央长有鳞片。它们的体型证明了自己可能是两栖动物,但头部更像鱼类,突出的眼睛从不闭上。颈部两侧有颤抖不已的鳃片,长长的脚爪之间生有蹼片。它们跳跃的动作不甚规则,有时两腿着地,有时四足发力——还好它们的肢体不多于四条。嘶哑的吠叫声显然是一种语言,能够传递茫然瞪视的面部无法表达的阴暗情绪。它们手中挥舞着刻有神秘铭文的石砖碎片,两臂大开大合的前进,有规律的在进行一些类似祭拜的仪式。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它们缓缓靠近一道连接着无法触碰到的地狱与无法感知到的天域的火焰。直到它们的鳞甲被焰火反射出了晨昏不定的烛光。它们方跪在布满污秽的土地上,吮吸着那些流动的肮脏积水。这些长满鳞片的类人直立生物在嘴唇接触到潮湿水汽的一霎,便极速变幻着身体的外表,时是幼小的异足蜘蛛;时是一只干枯的扭曲怪物,张着被畸形牙齿填满的口器;时是一只裸体的人类他的表情有些兴奋,杂乱的头发被淤泥粘在一起,露出的半张脸骨被血肉迅速填满为成熟的气场。
我恍惚着仔细看去,那里是我最熟悉的身影:伊诺克-帕林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