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遥月本来是半弯着腰看她,手还搭在她额上,她突然一个起身,温遥月身子摇了一下。
她向后退了一步,听见她的话,脸上的笑淡了些。
“以寒,我不喜欢那里。”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诚实的说:“还有你的那几个朋友,我也不喜欢。”
华慕愣了愣,见她垂着眸,转身要走,她心里一急拉住她的手。
“小舅舅说你太闷了,让我带你玩。”
夜色朦胧,一轮清冷的半月挂在天空,天空肃静,地上,烛火明亮,人声鼎沸,灯笼氤氲的光芒像是给空气盖了一张暧昧的被子。
温遥月裙角也被染了一层淡淡的绯色,唯独一张雪白的面容藏在光下,如同落霞处最后一抹柔软的白光。
她抬起眼帘,轻声道:“以寒,你还要去她们那里吗?”
华慕目光落在她被烛火映的发暖的脸颊,还有那双总是温和似水的眸子,然后落在她手指捏住的一小截雪白的手腕,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摇头。
温遥月唇角含笑,“那我们去街上玩,今天夜里,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华慕连忙点头。
她这个表姐看似温柔实则性子颇为执拗,华慕小的时候不住在京城,只来探过一次亲。
也见过温遥月一面,那时候,她人还小,裹着狐裘打着伞坐在院里画雪落梅枝。
脸藏在蓬松的软毛下,精致苍白,眉眼认真的拿着笔,一笔一画对着那一树红梅描摹,即使手被冻的泛红,脸上也无一丝异样。
大人们在前厅闲聊,她无聊就沿着石子蹦蹦跳跳,然后一路蹦到她院里。
她本性就是个爱玩爱闹,不怕惹事的,见她模样生的漂亮,没忍住上前搭话,腿上一滑,坏了她一整幅画,华慕余光瞟见那是一幅很漂亮,惟妙惟肖已完成大半的画作。
在冬季落雪之日描摹的画像,定是很不容易,她心道完了,又要挨骂了。
没想到那人只是看了残破的画一眼,转头弯腰扶起她,那双明亮似清雪的眼眸当真一丝怒意也没有,反而轻声的问她:“有没有受伤?”
华慕怔怔的任由她扶起,心里难得升起愧疚,指着她的画道歉:“对不起,我把你的画弄坏了。”
华慕是那种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若是一来便拉着她痛骂,她就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决计不会说一句软话,相反,你要是柔柔和和的同她讲道理,她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愧疚的不行。
温遥月看了那画一眼,苍白的面容没什么情绪,只是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落寞。
转头看她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事,冬日所做红梅,雪化后也会跟着凋零。”
“生于冬,逝于春,随雪而化,是它的宿命。”
说完,她就撑着伞走开,踩在雪上,仿佛同雪融在一处。
华慕愣愣的看着她的身影,反应过来要去追时,院落小路蜿蜒,到处白茫茫一片,已经不知她去了何处。
她又回头,捡起那副烂了的红梅,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
她那时不懂这话是何意,只觉得话里有话,后来,回去之后听母父感叹,她命弱,怕是活不久,她才知道,原来,她是在感叹自己的命,如红梅一般短暂。
后来,华慕一有时间就想拉着母父去京城里探亲,但是路途遥远,母亲又有职务在身,一来二去,竟也去不了。
终于,在她13岁那年,她母亲升了官,又得小舅母提携,全家搬去京城。
华慕很兴奋,她准备一份礼物想要送给她的小表姐,却没想到,她被送去道馆,不让相见。
她很失望,可接着又很开心,因为小舅舅说,表姐身体可以变好,她不会早早的离世。
终于等了五年后,她混成了京中的小霸王,而她的表姐也回来了。
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却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整个人温柔到了骨子里。
她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她是那个雪地里画红梅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