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抿着嘴,摇摇头。
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我作出最坏的打算,开口试探道,
“香奴她是不是,不见了?”
云裳怔住了,咬紧牙关用力地点下头,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萧哥哥,你快,快告诉我,香奴,香奴她,是真的,对吧?不是,不是我们的幻想,对吧?”
她的台词即视感太强,我蹲下身子,告诉她自己会把香奴找回来,就叫李阳龙好生安慰她,自己则朝当铺门面走去。
香奴早就说过,自己如果不在了,有什么事就去找伥鬼,他就附在店里一个物件上,
没想到她说的是这种“不在”。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一只妖精为什么那么想要装着人魂的伞,听过睡前故事的黄毛小儿都猜得到,
她的魂魄要留不住了。
香奴遇到我们之前,只能说本性不坏,但绝不是什么好妖。
虽然她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想必也蛊惑过形形色色的人当掉自己的人生,从中抽取些灵魂尾气之类的作为报酬。
香奴在遇到我们之前就已经时日无多了,所以内心渴望伞里的灵魂,
这无可指摘。
蝼蚁尚且偷生。
我们这些闲散客倒是苦了她,害她丢了自己的“营生”。
我得做些什么。
循着记忆来到库房,我翻出了伥鬼寄生之物,
一张残破的地契。
我拨开手中的铜球,将里面的血墨浇了上去。
手中的发黄纸张将墨汁吸收殆尽,残破如初,
伥鬼却从朝奉的衣服里“长”了出来。
我愣了一下,
倒不是觉得这般变化有多离奇,而是眼前这个伥鬼神情凄凄,半点不似仇家已死的样子。
“香奴死了吗?唉,说来话长......”
“长就别说!!!我问,你答。”
我毫不留情地让他闭嘴,缓缓问出几个问题。
“你是不是香奴的仇人?”
他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香奴时日无多?”
他点点头。
“是不是你把香奴炼进那对联里的?”
他点点头。
“很好,我要把香奴的肉身逆炼回来,你能不能帮我?”
伥鬼惊愕地看向我,满脸不可思议。
“你莫不是疯了......”
“我早疯了,就问你答不答应?”
我不耐烦地跳过他的剧情。
“我豁了命都要帮你,你说吧,要我干什么。”
伥鬼出人意料地平静下来,眼神幽幽。
我没时间惊讶,快言快语道,
“先说你怎么炼的,她的三魂七魄和肉身是什么关系,这方面,我不太懂,一定给我讲明白了,不然我一剑,额,一脚踹死你。”
差点忘了自己不会用剑。
“她的七魄被我全炼进去了,和肉身一起,一点不少。”
伥鬼语速适中,我听着很舒服,示意他继续。
“三魂则分别用三个神器收了起来,神器是......”
“啧,扯远了。”
我咋舌提醒他,他又解释道,
“这个很重要,是一个宗门的使者赠予我父亲的......”
我挑了挑眉,让他继续,
“其实我没打算炼她,可在这之前一个适龄少女找上我,让我与香奴互换人生,而且是“死当”。”
“你骗人,那时候还没有楹联,怎么换?”
伥鬼苦笑,知道自己讲得乱七八糟,不成条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我就让她们换了,然后把那个少女的身体炼成了楹联。”
“够了!”
我拔剑出鞘,杀气腾腾,居然也像模像样。
“骗人就编的像一点,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好歹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
更从林清的人生中体会过世态炎凉。
伥鬼却跪在地上哭了,不是被我的剑吓哭,而是在忏悔。
“爸!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啊啊啊!!!”
怎么,你跟我是同行?
见他念出熟悉的台词,我强忍杀他的念头,让他再嚎出点东西来。
到时再杀也不迟。
“我不知道那女的心肠比我还歹毒,我本想等她把自己变成“香奴”,就拿她的肉体去交差,没想到她偷偷把三魂七魄都换了,还把自己原来的身体,把香奴,剜去双眼,戳聋双耳,割下口舌,最后亲手交给我。”
伥鬼突然不哭了,阴测测地回忆道,好像棋逢对手,很是佩服那个蛇蝎女人。
“我就说香奴怎么突然性情大变,还以为是跟我一样变得恶毒了,毕竟生死间有大恐怖,地狱还是让给其他活菩萨入好了。”
“我那时候还狠狠夸奖了她,说那女人本就该死,谁让她那么不珍惜自己的人生。”
“那个女人笑得很开心,眼泪都流出来了,我那时居然还觉得这辈子值了!”
“结果楹联已炼,就待肉身,香奴却跑了,我以为她怕了,本想告诉她使者大人只是要一个“代理人”,不会让她真的变成妖怪,哈哈!哈哈哈哈哈!!!!!!”
伥鬼双目怒睁,伏在地上癫狂地大笑起来。
泪水,口水,鼻涕。
我分不清这些液体哪些是哪些,只知道他很悲伤。
我只替香奴悲伤,
跟他一样。
我猜到了其中关节,毕竟修仙小说看得多了,也知道夺舍是个什么东西。
典当人生,就是个骗局,
是“使者”欲望的遮羞布。
我静候他的疯言疯语,因为我相信那些疯话其实都是真的,一如我曾经相信林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