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佳发现，余树林对于这笑声，也只是象征性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抽。

余佳的心里不好受，委屈与嫉妒渐生。终于，她鼓足勇气，走到余树林眼前，大声喊到:“爸爸，我能不上学吗？我也不想上学！”

余树林抽烟的动作，蓦地停在那里，好像一尊表演抽烟的雕像。他的烟夹在手指间，嘴唇微张，眼睛瞪圆。

“你说什么？”忽地，余树林“蹭”地站了起来，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余佳，他的目光像猎人盯着田地里的兔子。

“我说……我……”余佳腿一哆嗦，低下了头期期艾艾，“不想上学。”

余树林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到炕沿上。

“佳佳！抬起头来！”余树林抽了一口烟，深深地吐了出来。

余佳小心翼翼抬头，只瞅了余树林一眼，又低下。余树林的神情庄重而肃穆，他没有再要求余佳抬头，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房间里飘荡着余树林暗哑深沉的语调。

我的母亲也就是你们的奶奶，本来是个大家闺秀，能识文断字，是个有才德的女子。我和你一般大小的时，她总是不耐其烦地教我们读书识字，告诉我们读书很重要。还说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多读书。多读书的人才会明事理，会明辨是非，会做人。别人都很羡慕，我们也感到很骄傲。可是，佳佳！生不逢时，会毁掉一个人的！那个时代太乱了。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你奶奶她没有福气，没有熬到好时候。

可是，佳佳！这个时代是鼓励读书的，也就是鼓励上学读书的。违反生育原则，也只需要缴纳借读费，而没有拒绝咱们接受教育。上次他们说了句什么，你知道吗？他们说，回家好好供孩子上学吧！

我希望咱家能出现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以抚慰你奶奶的在天之灵，所以我选了你。因为你上小学的时候成绩最好。我不否认，我是有私心的。可是，佳佳，有机会，你不愿意抓住吗？你愿意这样上一辈子班吗？你放心！你妹妹那里呢？我确实问过了，并没有逼迫她，她也没有不愿意。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若是没有别的选择，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你妈妈这里，她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会。佳佳，你妈妈对这个家有很大的贡献，但不是在教育孩子上。她这辈子是不会变的，能变的只有你们这些孩子，否则……

余树林说到这里停下。余佳抬头发现余树林抹了一下眼角。

余佳的心被震撼了。以前她只知道姊妹们的作业都是余树林检查的，写不好或是做不好，就要被打手心。姊妹们的书，他都一页不落地看过。现在看来，爸爸也是极其爱上学的，用“生不逢时”这个词也是极为合适。

命运对于他也极为不公平。多生孩子与限制生育对抗多年，大部分来自他外婆的期望。孩子顶替上学，又有一部分来自奶奶的期望。余佳真想问问:“爸爸！这是你的真正期望吗？”

余树林还在时不时抹一下眼角，余佳只能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