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诚一边想一边警觉地在四周搜寻,面前蹲着一座小山一样巨大的岩石,围绕岩石的是灌木和杂草,其间是乱石和砂土。西边是一个树林;东边隔一排树木,是警察局训练场。南北是弯曲的小路。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
王骁那么好的身手,为什么没有经过搏斗就被枪杀了?可以肯定,他是在昏迷状态下被枪杀的。那么,他又是怎么被弄昏迷的呢?
王骁名义上是海员俱乐部的服务生,实际是东海关的线人,甚至可能是哥哥助手,以他的身手,保护哥哥的安全。
杀害王骁,实际是在威胁哥哥。
那么,王骁遇害,哥哥知道吗?肯定不知道。应该尽快告诉他。
“砰”地一声,在头顶上炸响,书诚大惊失色,本能地趴到地上。
子弹飞溅到草丛中。头顶上的树枝“哗啦”一下折断了,枝条劈下来,高高地挂在空中。
书诚观察,子弹是从东边射来的。东边是训练场,那里没有别的人,只有隋警务。
书诚忽然醒悟,这一枪是隋警务打的,他在提醒我,赶快离开这里。如果他要杀我,那我已经中弹了。
书诚再看看西边的树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为王骁的死震骇了,糊涂了。凶手杀人抛尸之后,很可能会隐藏在树林里窥视,擒获同伙。
书诚在这里,天真地幼稚地像个侦探一样观察,分分秒秒都有死亡的危险。
隋警务为什么要提醒自己?书诚感念,一定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哥哥安排的,让他保护书诚。
隋警务用枪击的方式提醒,对书诚示警,对书诚驱逐,又可以保护自己。就算是凶手也挑出他的毛病,他就说他在射击,一枪打偏了。
隋警务只考虑书诚的安全,但是,书诚必须考虑,这个王骁与哥哥之间的关系。
早晨,王骁去了东海关门口,他和海蜇头一起拼命地往前挤,肯定是有话要对哥哥说的,也许又是重要的走私情报。
他的死,也许正是跟这个情报有关。书诚告诉哥哥,王骁死了,最好手上有什么证物。
书诚趴在地上,朝王骁的尸体看去。看到王骁瞪着眼,张着口,攥着拳头。
书诚从砾石上艰难地匍匐过去,他想掰开他攥着的拳头,或者取走他的鞋子。一寸一寸地向前,一点一点地靠近,书诚的手伸到王骁的拳头边,就要碰到的时候,“砰”地一声,又是一枪,这一枪击中王骁的尸体。
书诚本能地缩手,同时,就地作圆筒状滚动,仿佛这一枪击中的是自己。
是凶手技术不行,没有击中书诚吗?可能不是。可能是凶手不想杀害书诚,但又绝对不想让书诚从王骁这里得到什么。
那这就更加证明,王骁的尸体上有东西。
“先生,危险!”车夫趴在地上,压低声音喊道。“先趴着别动,看我的。”
一般来说,一个车夫听到枪声,可能会连车费都不要了,就拉着他的车,朝安全的地方逃命,但这个车夫的行为明显反常。
他肯定是哥哥派来保护自己的。如果是哥哥派来保护自己的,那他对王骁之死为什么这么漠不关心?
很明显,刚才凶手枪击王骁时,他是知道的,但他装睡,索性睡得死死的,叫都叫不醒。
还有,他一直叫书诚“茅长官”,刚才改口叫“先生”,这也是有意不暴露书诚的身份。他一定知道树林里有人。
书诚说:“有个人被杀了,附近又有在开枪。”
车夫说:“别管他们,我们快走。你看我怎么走,你跟我后面。”
车夫就地打了一个滚,顺着缓坡,滚到岩石旁边,那个角度,完全避开了树林,然后,他顺着岩石边缘,摸到岩石的东边,在那里喊:“先生,学着我的样子,滚过来。”
书诚比他的动作麻利多了,他没有滚动,而是迅速起身,像箭一样射过去,“飕”地一下就窜到岩石后面。
车夫一把接着书诚,定了定神,说:“这是一个白道黑道暗杀对手的杀人场。我们别被卷进去。”
随后,两个人猫着腰,退到黄包车边。书诚坐上,车夫拼命地奔跑,一口气跑到安全地带。
车夫歇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现在到哪里?”
这一段路中,茅书诚的脚下在震荡,脑子也在震荡。想到东海关门前的一幕,王骁、海蜇头和哥哥之间一定有事。
王骁被杀,哥哥岂能安全!
“找个地方打电话。”书诚说。
路的左边有一座公用电话亭,电话亭四周有琉璃隔挡。
书诚把电话打到海关巡工司,眼光落在马路上。
电话那一头说:“茅巡工在小平房里。”小平房,是个暗语,特指有任务,被封闭了。书诚不懂,叫哥哥接电话。那边说不允许。
“小平房?”书诚说,“那他跟梅竟芳在一起吗?”
对方笑了,说:“他跟副税务司穆林先生在一起,明白了吗?”
不明白。
茅书诚只好把电话打到总务课,找梅竟芳,那边说,梅竟芳在资料室。“麻烦您让她接电话,我有急事。”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声音,说:“她正在忙,你是谁,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你是谁?”
“我是松冈宪二副课长。”
“我是茅书勇的弟弟,请问,梅姐和我哥一切正常吗?”
“正常啊,你担心什么?”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电话亭外面疾驰而过,熟悉的别克轿车通过的一瞬间,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隐约看到驾驶轿车的人戴着墨镜,头上戴着太阳帽。在上海,经过看到外国女士在室内和车内也戴着帽子。这可能是一个外车女人,把车子开得飞快。
就在车子经过电话亭的一瞬间,书诚看到驾驶室外面车门瘪了一块。车过之后,看牌照,不是王凤山的车,而是一个陌生的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