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茅书诚沉沉睡去,沉下水面,结结实实地呛了一大口海水。
书诚上了海岸,在淋浴房冲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再去休息室找哥哥。哥哥不在那里,只看到那份《芝罘商报》。
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书诚一阵激动,哥哥兑现以前的承诺,要教他开车了。
到了浴场门口,果然,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那里。书诚一眼看见“三利剑”形状的商标,又是一辆别克轿车。书诚在上海大街上见惯了这样的轿车,他特别喜欢别克外柔内刚的商标图案。
这部车靠驾驶室一侧的车门,明显被蹭破了一块油漆。驾驶室的门开了,哥哥的好友兼同事王凤山下车了,他朝书诚扬了扬手,走过来,说:“小弟,对不起,昨天没接到你,害得你遇到坏人了。”
书勇说:“这事怎么能怨你呢,不过,倒是给他增长了阅历。”
王凤山说:“你哥当时临时跟我讲的,要是早说,我就不把车借给人了。”他又转向书勇,“昨天你跟我讲的时候,我这车给人借走了,临时要回来,耽误了时间。路上紧着往前赶,跟一个黄包车‘亲热’上了。你瞧,还带着伤呢。”
书勇坐到驾驶室,说:“书诚,你坐副驾驶,先观察一下,看我怎么操作。”
这时,后车门开了,梅竟芳下了车,对书诚说:“书诚,把换下来的衣服给我吧。”
坐到车上,梅竟芳对王凤山说:“昨天夜里,书诚到了家里,一眼没见到他哥哥,在家里就待不住了,说是要到海滨浴场泡澡。我知道,他是之前就跟书勇约定了这个地方的。”
书勇熟练地驾车,漫然道:“他就是个大孩子,玩性太重了。我现在就把这里好玩的给他玩个遍,尽快打发他走人,省得干扰我工作。”
“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书诚有点生气,小声说着,把头扭向窗外。
梅竟芳说:“书诚,你哥跟你开玩笑呢。接到你的来信和来电,他天天都念叨你,考虑找什么借口请假陪你呢。”
车子到了一个街口,王凤山说:“书勇,就在这儿停吧,我走回关里。”他在后面伸手拍了拍书诚的肩膀,“相信你一次就会了。”
书诚说:“凤山哥,你不去吗?”
凤山说:“我上班呢。你哥今天是反省日,反而逍遥自在了。”
书勇说:“凤山,别讲风凉话好不好,反省日是没工资的。”
凤山忙说:“知道知道,你们一家人在海关,还在乎这一天的工资吗?”说完,转身走了。
梅竟芳有点讨好地对书诚说:“你哥让我也请了一天假,为你们服务。”
茅书诚还是让梅姐坐到副驾驶的位子,自己坐到后排。
梅竟芳推辞道:“你哥教你学驾驶呢。”
书诚说:“在我哥身后,看得更清楚。”
落座后,梅竟芳问:“书勇,你这是往哪里去?”
书勇说:“塔山怎么样?”
梅竟芳点头,“那里有一大片空地。”
开了一段,看到几家卖汽油的商行,梅竟芳说:“王凤山说,车子油箱里的油可能不多了,要不要加一点?”
书勇点点头,把车驶近一家商行,口中念道:“茂昌洋油公司。”接着说,“嗯,就这家了。”
梅竟芳说:“这家不行。”
“怎么不行?”
“这家汽油型号不对。”
“那下一家呢?”
“下一家也不好。”
“怎么不好了?”
“他们卖的是国产汽油,下下一家好,卖的是美孚汽油。”
书勇把轿车滑行到下下一家。车停了,一个瘦长的伙计迎上来:“欢迎你们!”
茅书诚下了车,看了看商行的牌子,商行名叫蓬莱贸易商行。
梅竟芳也下了车,跟伙计讨价还价。还没等他们谈好价格,茅书勇大手一挥:“加吧。”
说完,他朝马路边一个公用电话亭走去,一边说:“我给门房打个电话,可能有人送东西给我,让他收一下。”
打过电话回来,梅竟芳悄悄对他耳语:“书勇,你问一下伙计,里面有茅厕吗?”说着,有点不好意思。
书勇问了,伙计说:“有的有的,穿过我们店铺,一直往后走,出了后门,左手边。”
梅竟芳慢慢地走进去,一边走,一边朝左右张望。出了后门,她看到那里停了一辆自行车。后门通往一条不规则的小巷。
梅竟芳没有上厕所,径直朝小巷走去。她发现,小巷尽头,仿佛是一座小山。
她转身打量着这一带的环境,很快便回来,也没有上厕所,就去里面柜台付了钱,出来问伙计:“你们商行什么时候开的?”
伙计赔笑道:“小姐,我们商行开业有一年多了。”
梅竟芳问:“老板哪里人?尊姓大名?”
伙计说:“老板姓汪,哪里人,我还不太清楚。”
梅竟芳说:“讲话哪里的口音?”
伙计始终含笑:“老板讲话,南方的口音北方的调,我也没见过世面,真分不出哪里人。”
梅竟芳问:“老板在吗?”
伙计说:“在是在,不过,他生病了,在休息。你们有生意吗?”
梅竟芳摇摇头:“算了。随便问问。”
实际上,老板就在二楼,他一直站在窗口。梅竟芳找厕所,但没有进去,这个行为,引起了他的警觉。
伙计的回答是个缓冲。楼上的汪老板听到他们的对话,如果想见这个客人,他会主动推窗说话的。
此时,油箱已经加满。
书勇下意识地掏出香烟——海蜇头卖给他的日本七星牌香烟,伙计躬身歉意地制止:“先生,对不起!”他指了指墙上的提示语:“严禁烟火!”
书勇抱歉一笑:“我准备给你让烟呢。”
伙计说:“谢谢您,长官,我不会,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