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毁的炸裂声跟哭喊声在耳际来回扫荡,刀枪剑戟的金戈砍杀声刺激着头皮,她麻木的递枪刺杀、挥枪格挡,渐渐的,感觉杀不动了,递枪、挥枪全都出于本能。
赫连长澈什么时候领兵进城的,又是什么时候领着人救火的,她都不知道,只知道要杀敌,一个都不能放过。
血水顺着甲衣往下滑,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但敌人的血比她自己的多,簌簌的落在地上,滴滴明目。
血水不仅打湿了甲衣,还湿透了甲衣里的衣衫,里衣厚重,巴巴粘粘,紧贴着肌肤,极其不适。
最难受的还是鞋靴里的双脚,被血水浸泡着,每走动一步,就发出黏腻的声响,一步一个脚印,血的脚印。
城中房屋猛烈的燃烧,发出滚滚浓烟,烟雾呛鼻,她在厮杀间听见前方有人在喊,“撤退!撤退!”
火势太猛了,以风逐浪席卷之势,从城中向四方滚腾,尤其是东门这边,烈火浓烟拦住了她们前进的路,阻步。
忽然被拉住,她侧眸,就看见了左戎,前头是滚滚的大火和浓烟,他拉扯着她后退,她的脚步已经不稳了,任由他拉着。
“撑住!”左戎半揽半支撑着她,温声说,“撑住,火太大,我们先退回城门口。”
她点头,奋力地迈脚,跟着左戎走,争取不让他废力,左戎也是一身伤,血水顺着他的胳膊肘往下滑,成串,成线。
跟着后撤一截后,她极其不甘心地回首,看着那滚滚的浓烟,还有黑压下来的天空,她紧握左戎的手腕,哑声说:“阿戎,对不起!”
左戎心头一疼,反握回去,生怕她要跑回去,可又听见了她后面的半句话,“本来说好的,替你挖了萧炎的右眼,现在,我好像,做不到了。”
左戎心头又一软,心口抽搐起来,抽肠断气一般的疼从四肢百骸传来,疼的他声音不稳,他颤声说:“你已经替我复过仇了。”
我的仇,我自己报!
眼前开始发黑,她借着左戎的胳膊站稳,然后松开他,嘶声说:“我做不到了,那阿戎,你自己动手吧!”
“挖他的眼......”
左戎抿唇,不动,将被她推回来的手又伸出去,揽抱她,却再一次被她推开。
“去!”她催促。
去字出口的刹那间,有一骑冲过来,左戎抬眼,看见了赫连长澈,赫连长澈朝他伸手,他想也没想,将她抱起来,送到了赫连长澈手上。
赫连长澈接过人,随即下令,“撤回城门口,快!”
火势太猛,显然救火什么的已是不成了,得了王命,将士们似潮水一般的向城门口撤退。
先前怎么杀进来城来的,现在就怎么退回去,他们拼尽全力攻下的城,现在成了要夺命的汪洋火海,几日后,这里就是一片废墟。
她极其不甘心的掉头回看,回看那火海浓烟。
赫连长澈一手揽抱她,一手控缰绳,看见她满眼的不甘心后,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拼命的策马,将她带出去。
出了城门,赫连长澈降下马速,也隔着城门回望,心口似万千堵石堵住一般。
她看见左戎领着士兵们到了城门口,稍稍松了口气,她急忙朝周围望,搜寻风迟烈跟谢临的身影,正望着,忽然感觉有水滴在手背上。
她赶忙朝手背上看,确定是一滴水后,她忙抬头,听见赫连长澈在身后出声,“落雨了。”
“下雨啦!”士兵们开始欢呼。
她反应慢了半拍,在雨滴再一次打在额上时,她紧绷的心神才真的松懈下来,她呢喃出声,“下雨了,城,能保住了。”
城毁人亡的惨局,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她也无法接受她拿命夺回的城,最终只是一片废墟。
兜头的雨打下来,她仰头,忽然笑起来,心想,真的会有阴灵吧!
曾经枉死在城下的人,现在该是回来了吧。
这雨,来得真好!
赫连长澈看着她背上的伤,还有那根箭,不敢触碰,听着她那酸涩的笑,心中不是滋味。
雨水落下来,冲刷她甲衣上的血渍,雨水变成血水,簌簌地落在马背上,又落到地上。
跟地上的血水混在一起,染了一地的红。
这场雨来得快,下的也猛,不过须臾,已浇透全身,面色被淋的泛白。
赫连长澈不再犹豫,策马疾行,他要先送她去云青辞那儿,马儿还只跑出去一截,她就抢过他手中的缰绳,欲勒马停步,他知晓她在担忧什么,劝道:“放心,你师弟跟谢临不会有事,李贞跟西序会带他们回来的!”
听了这话,她便松了缰绳,实在是没力气挣扎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