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看到了熟人,越芽觉得异常地亲切,她瞬间热泪盈眶。
她忘了她一直不敢回村的事,也不管会不会再被送到秦先生那里,她抽噎着,走向摆摊的李三婶。
李三婶正低头摆弄菜摊,一抬头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人,她吓了一跳:“你是?”
“婶,我是越芽。”
“越芽?”李三婶站起来,跨到她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还真是!你怎么这样了?”
越芽止不住大哭起来。
李三婶把她抱在怀里,边摸着她的头边说:“呦,别哭别哭,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旁边有人问:“这个女娃你晓得?”
“是啊,我们村的!”
“我见过她,她在这里得有个把月了,我们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现在好了。”
“她爹妈是知青,都没得了。”
“没想到这么可怜……”
旁边的人都好奇起来,围过来问这问那。越芽把头埋在李三婶暖和的胸脯里,晕乎乎的听不清旁边人说什么。
李三婶对周围的人说:“呦,先不说了啊……”感到越芽整个人靠在她身上,看上去快晕了的样子,她忙问,“娃,没得事吧?”
越芽声音虚弱:“婶,我,我好饿……”
街上太吵了,李三婶没听清:“啥子?”
“饿……”
隔壁有家卖米粉的,李三婶赶紧给她买了一碗碱水粉,里面有鱼腥草,越芽平常是吃不惯这个的,但她实在是太饿了,坐在板凳上,抱着碗狼吞虎咽,汤汁糊了一脸。
三婶在一遍看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吃到最后,越芽眼皮千斤重,这两天她饿得睡不着,还时刻提心吊胆,怕包子店老板来抓她,神经紧张,一刻都没睡好。
现在吃饱了,又有熟人在身边,她的头往左倒在手臂上,吹着个鼻涕泡儿,嘴角还挂着几根粉,沉沉地睡着了。
李三婶边给她擦脸边叹气:“哎,可怜噢!”
空闲下来的粉店老板娘,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她走过来问:“继续讲嘛,这娃爹妈咋子没了嘛?”
李三婶叹气道:“她爹妈是城里来的知青,本来可以回城了,为了给我们村里建水库就没回去,后来出了事,你不知道哎!半边山倒下来嘞……”
付账的时候,粉店老板娘没收钱,还让越芽一直坐凳子上睡觉。
到中午的时候,李三婶把菜卖的差不多了,就打算收摊,越芽一直没醒,她就把她抱到空下来的竹筐里。
越芽太累了,一路上睡得很沉,只隐约醒了一会儿,感到身子上下一晃一晃的,还有竹篾的香味,她又安心地睡去了。
三个多月了,越芽终于回到了村里。
村里有人疑惑,她为什么要从那么有钱的人家里跑出来,但是每次问她,越芽只低头不语,大家只好作罢。
越芽还跟以前一样在李家村吃百家饭。那时条件艰苦,多一个人吃饭一时半会儿倒没什么,时间长了就不一样了,村里愿意供吃住的,就轮流养她。
越芽知道给别人添了麻烦,不敢多吃,喝粥就只盛米汤,她跟不同主人学烧饭做菜,主动做家务。
她从来不惹事,即使隔壁村的小孩骂她是野孩子,没爹没妈,她也默默忍着。
直到某一天,开始有小孩无缘无故骂她是灾星,会克死人之类的话,一开始,李家村的小孩毕竟以前跟越芽玩的还可以,他们倒是没有跟风这么说她。
随着越芽变得越来越孤僻内向,灾星的传言也愈来愈盛,有些小孩不知道这是啥意思,但是他们一听是会害死人的,渐渐地,大家也不跟她玩了,除了李五妹她们几个关系极好的。
可是,最后,连李五妹她们也不跟越芽玩了,李五妹说是她的父母不让。
从这之后,人们发现,越芽变得更不爱说话了,几个老人看到她也只是摇头叹息。
村里人态度的变化让越芽惶恐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她才知道,镇上的那个秦先生对李家村的人说,越芽为了抢玩具,把他的女儿从楼梯上推下来摔破脑袋,她这才从他家逃走的。不过,他也表示她是孤儿,他们就不计较了。
慢慢地,村里愿意接济她的人越来越少了。越芽也从老李婶家搬回自己很久没人住的房子,虽然老李婶没说她什么,但也没有挽留,不过,老李婶会时不时给她送些自家种的菜。
对于能搬回去住,越芽十分开心,她会洗衣做饭,其他人还夸过她做的菜很好吃,她能独自生活。
有一次,老李婶给她拿了一小袋米,还有刚摘的蔬菜,走的时候,越芽拉着她皱巴巴的手说要跟她学种菜,老李婶只是摇头叹息。
空闲的时候,越芽经常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的木墩上发呆,有时候,她会跑到山上她父母的坟前,坐在坟墓旁边的一颗樟树下。
终于,在一次越芽做饭,不小心烧着房子的时候,村长把越芽的事情反应到镇里了。
夏日炎炎,万里无云,一大片蝉鸣声叫得人心烦。
越芽背着一个简单的布包,从残破的屋子里慢慢走出来,她跨过门槛,又回头朝堂屋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院子。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在那里等她,她微微躬身,亲切地对她笑:“好了吗?”
越芽点头。
“那我们走吧。”
越芽的手臂如枯枝,仿佛一碰就断,女人轻柔地牵起她的小手,一点力气不敢用。
当李家村的人目送福利院的人牵着她离开时,这个七岁的女孩儿,将来的命运如何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