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学馆里多了一个更小的身影,每日和朝鲁、旭日干上午在学馆学习诗文,午饭后休息后,下午那日松和朝鲁带着桑榆骑马,射箭,生活不亦乐乎。
天边的晚霞露出了笑脸,空中的小鸟在欢快歌唱,路边的小草在微风中舞蹈。吴先生最近的心情格外好,心里像灌了一瓶蜜,眉角含笑,连那四方的紫膛脸上隐隐约约的麻瘢也泛着红光。自己读了一辈子的书,也考取举人,做了几年的小官,还是觉得做官的束缚太多,索性回家开个书院,还是教书自己觉得舒服。曾王府请自己来教两位世子开蒙,若不是看在曾王几次派人来请,自己才不会来到王府这样规矩多的地方来教书。两位世子,二世子朝鲁算是中规中矩,有些学习的样子,三世子旭日干甚是顽皮,一副顽劣的样子。不想王爷送来一位年仅五岁的桑榆格格,原以为格格是来学馆玩的,没想到小格格倒是学习的奇才。《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这些开蒙的书籍读过几次就可以背下来。吴先生教过一些学生,的确见过一些甚是聪慧的学生,这样聪慧的孩子是第一次见到。
今日的学习已经到了尾声,朝鲁已经有些困倦,旭日干一点精神都没有,一心想着骑马的事情,只有桑榆还兴致勃勃地听课。
吴先生捋着胡须说道:“今日最后还要讲个古人的算题,《孙子算经》记载了这个有趣的问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意思就是把鸡和兔子放在同一个笼子里,从上面看有三十五个头,从下面看有九十四只脚,到底有几只鸡?几只兔子?两位世子和小格格可以回去想想,咱们明日再讲。”
三个孩子向老师行礼,退出学馆。朝鲁和那日松拉着桑榆说:“今日下课早,我们先去骑马吧。”桑榆说道:“今日我不去骑马了,我要想想先生布置的事情。”朝鲁挠挠头说:“什么鸡啊兔啊,听得我头都大了,你去想吧,我们要去骑马了。”说着朝鲁和旭日干急忙忙地跑向马场。
桑榆回到墨韵堂找到青玉说道:“青玉,你去找来一些鸡和一些兔子,我要做大事情。”青玉听了桑榆的吩咐有些糊涂,看到青玉一脸疑惑的样子,桑榆又说道:“你不用想了,让人找来五十只鸡和五十只兔子,还有咱们院子的人手不够,到别的院子招几个帮手。”青玉只得按照做事。
整个下午,墨韵堂里一直是鸡叫声不断,墨韵堂里的宫女不够数,青玉从别的院子找来一些人帮忙,冬至、巧艳和巧鸣也站在院子里,每人抱着鸡或兔子的数量不等,听着桑榆调遣。
“你们几个把鸡全部都抱走。”
“你们几个把兔子抱走,再回来两只兔子。”
……
贤妃娘娘知道是吴先生留下的题目,到花园散步,由着桑榆去折腾。
第二日,吴先生来到学馆的院子里,看到侍奉的宫女和小厮,还有朝鲁、旭日干以及他们的跟从,其中还有巧艳、巧鸣和冬至。每人都抱着鸡或者兔子,数量不等。吴先生有些不解,这时桑榆走上前来向先生行礼,桑榆说道:“先生早,昨日先生留的题目,桑榆想一个下午,有所顿悟,今日请先生指教。”
桑榆站在院子中间,向院子中的人行了一礼,说道:“辛苦大家,辛苦两位哥哥。”接着转向吴先生说道:“先生说有鸡兔三十五只,鸡兔的脚有九十四只,我是这样想的,假设这里的鸡和兔子都抬起两只脚,这时鸡就是屁股坐在地上,你们这些抱着鸡的就坐下,兔子也要抬起两只脚。”桑榆说完抱着鸡的宫人都坐在地上,抱着兔子的宫人站着。桑榆继续说道:“先生看这些抱着兔子的宫女正是两条腿,三十五个鸡兔,九十四只腿,鸡和兔子都抬起两条腿,就是七十条腿,就只剩下二十四条腿,现在这里没有鸡了,剩下的二十四条腿全是兔子,每个兔子也剩下两条腿,也就是有十二只兔子,说明有二十三只鸡。先生这是我昨天想到的。大家看看鸡是不是二十三只,兔子是不是十二只?”
冬至跑来数数,上前禀报:“回先生,正是十二只兔,二十三只鸡。”站在一旁的吴先生从刚开始的疑惑,到欣慰,而后是极度的兴奋。吴先生不等桑榆说完话,用手拉起桑榆,走出学馆,朝鲁和旭日干不知何事,紧跟在后面。吴先生拉着桑榆来到建章院,此时曾王正在书房看书,侍卫乌里达走进来:“王爷,学馆的吴先生拉着桑榆格格有事情。”
“吴先生带着桑榆,难道是桑榆也惹祸了?请吴先生进来。”曾王说道。
吴先生走进正厅,双膝跪下,深作一揖,曾王见吴先生行此大礼,急忙起身搀扶。吴先生起身说道:“吴某教书有了三十年,所见过的聪慧的孩子也有几个,自从教了桑榆格格,吴某幸甚之极,桑榆格格可比曹冲,不让才女蔡文姬。”因为不知何事,早就有人通报了贤妃娘娘,贤妃也来到正厅,吴先生向贤妃行礼,接着说:“桑榆格格是奇才,老夫教过的诗文,格格读上几遍就能背下,还有格格的平时用左手做事,写字,老夫觉得还是照常人的样子用右手来写字,不想格格两只手都可以写字,今日格格还破解了《孙子算经》里的问题,可以比肩曹冲啊,今日仓惶前来,只是给王爷和贤妃娘娘报喜。”
听了吴先生的报喜,让贤妃舒展了眉头,两个儿子学业不精,这个女儿却给自己挣足了面子。曾王也是十分高兴:“桑榆年幼,如此好学都是吴先生调教得好,还要感谢先生,准备一百两白银,赠与先生,聊表一下心意,先生可要收下。照顾格格有功,墨韵堂上下都打赏。”
每日上午在学馆读书,下午旭日干和朝鲁就会拉着桑榆到马场去骑马学习一些拳脚功夫。贤妃对一个女孩学习什么拳脚功夫原本是不同意,无奈几位医官都说桑榆的身体不好,要强身健体,所以只得同意,每次都是要反复叮嘱旭日干要照顾好妹妹。
第一次来到马场让桑榆无比兴奋,期待自己的骑马师傅也向朝鲁和旭日干的师傅那样威武高大,期待自己也有向哥哥一样的侍卫队,可是来到马场面前的师傅让自己失望。眼前的男子只能用一个“瘦”字来形容,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头上戴着一顶一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消瘦的脸上一双眍o的眼睛,眼光灰灰暗暗的,整个脊背又黑又亮,一根根肋条清晰可见。腰间捆着一条麻绳,下面的裤腿卷过膝盖。转眼看看朝鲁的骑马师傅,上身光着,发达的肌肉,在肩膀和两臂棱棱地突起;肩头上被粗麻绳勒了几道红印子,增加了强悍的气魄。旭日干的师傅没有留头发,发茬又粗又黑;圆脸盘上,穿着一条蓝布便裤,腰间扎着一条很宽的牛皮带,茸茸的小腿上,布满大大小小无数个筋疙瘩,被一条条高高鼓起的血管串连着。一看就是东胡人。
朝鲁拱了一下旁边的旭日干,调笑说道:“这就是父王为妹妹亲自挑选的师傅,怎么就像没吃饱的样子,估计骑上马,马都感觉不到他的分量。”
旭日干看到桑榆猪肝的脸色,踹了朝鲁一脚,说道:“父王一定有父王的道理。”那位瘦小的师傅看出几位主人的态度,抱拳说道:“小的叫沈福,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让小的给格格做骑马师傅,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朝鲁问道:“是个汉人,你的骑术怎样啊?”
沈福听出朝鲁轻蔑,说道:“几位主子看看小的身手,若是不满意就把小的赶走。“说完直接骑上马背,朝鲁向旁边的侍卫和两位师傅努努嘴,旁边的人知道朝鲁的意思,也骑上马,同沈福要比试一下。
沈福和几个壮汉一同出发,两个东胡师傅骑马奔驰,马飞如箭,在马上挺起身子,一手甩鞭,一手挽缰,那架势威武霸气,那气势从容洒脱,曹植在他的《白马篇》中描写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就是这个样子。可是沈福骑马的样子真是难看,完全看不到身体,死死地趴在马背上,完全看不到脸,仿佛只是一匹马在飞驰。这与众不同的姿势吸引桑榆的目光。
沈福解下腰间的麻绳,向迎面的一群马匹抡去,麻绳似乎是长了眼睛,迅速套上一匹马,听话的沈跟在福身后。沈福带着自己的战利品第一个回到朝鲁、旭日干和桑榆面前。桑榆瞟了一眼旁边的朝鲁,说道:“汉人又怎样,功夫好就行了,沈师傅好身手,今后要麻烦师傅了。”
墨韵堂里贤妃把那日松叫来说话,那日松行礼说道: “母亲叫我有什么事情吗?”贤妃让只留下青玉说道:“前日吴先生特地过来向你父王说桑榆聪慧过人,先生教的东西一学就会,也很会看大人的眼色。”那日松说道:“妹妹如此聪慧,父王高兴,这自然的好事情,母亲好像不太高兴。”贤妃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聪明是好事情,太聪明未准是好事情。你说桑榆会不会记得以前的事情。”
那日松说道:“母亲有些担忧了,桑榆来到墨韵堂才四岁,而且是失明的,回来之后很少出院子,我看不会有事情。”接着又向青玉问道:“格格经常出院子吗?”青玉回道:“格格每天上学馆都有两个宫女陪着,到花园也有两个宫女陪着,并没有和如才人遇到,奴婢没有看到格格和如才人说过话啊。”
贤妃的语气没有轻松:“我并不是担心桑榆,年纪小,估计不记得了,我担心绮丽院的如才人勾着桑榆,那日我看到绮丽院的人也来咱们院子。”那日松说道:“母亲放心,我已经削减绮丽院的用度,过节、王爷生日这样的日子都会安排如才人坐得远远的,父王最近喜欢古纳才人和新来的贵妃,一个失了宠的才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贤妃说道:“你这样安排最好,你们兄弟不学让我着急,桑榆好学也让我着急。”